吃午饭的时候，袁琦乐呵呵的打开啤酒罐，给萧云倒了一点，建议她尝尝。袁琦从啤酒的原料、酿造、储存，一直说到营养价值，以及对于美容养颜的神奇功效。萧云盯着碗中的麦芽色液体，好奇而又兴奋。她凑近闻了闻，发现浓郁的米香味中还夹杂一丝清甜。她抬头看看袁琦，又低下头，小心的捧起碗抿了一口。“好苦！”

她吐出舌头，两条细长的眉毛像打了结似的拧在一起。“嘿嘿，继续呀，越喝越好喝！”

袁琦极力怂恿，但萧云再也不上当了。午后，萧云给袁琦量了尺寸，开始为他裁剪新衣。袁琦在隔壁屋呼呼大睡。傍晚时分，萧云手捧新衣来到厨房，只见饭桌上摆着一盘拍黄瓜、几张面饼，袁琦正蹲在锅台下，盯着灶眼内熊熊燃烧的木柴发呆。火光忽明忽暗，锅中的米粥已经沸腾，蒸汽从锅盖边缘溢出，弥漫整间厨房。“袁大哥！”

萧云惊讶无比。袁琦回过神，冲她笑了笑。“你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百分百合身！”

袁琦起身揭开锅盖，扭头说，“先开饭！”

萧云将衣服放下，高兴的取来两副碗筷，夹一段黄瓜放进嘴里细嚼，激动的拍手喊道：“真好吃！”

袁琦本打算炫耀一番，却突然心生怜惜，非常认真的问：“小妹，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萧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许久，她才难过的摇摇头，“爹爹说，外面太危险，现在还不能出去。”

“咱们明天出去转一趟，怎么样？”

袁琦很严肃，显然已经替萧云做出了决定，只等对方确认。而且，他也很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不是梦境。萧云欲言又止，最终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夜已深，月光皎洁如水，从窗口斜照进屋内。袁琦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出门捡了个石块，在床头的墙面写下一行字：萧大叔，我带萧云出去玩几天。他皱眉沉思，又加上两句：你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这深山里吧？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字写的不赖！”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袁琦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抡起石块就砸。“你要带云儿去哪里？”

萧义将石块丢出窗户，拍拍手上泥灰，从阴暗处走到墙边，瞧着那几行字。“大叔，深更半夜的，不要这么吓唬人好吗？”

袁琦惊魂未定。“爹爹！”

萧云从隔壁屋跑来，她衣装整齐，显然也没睡。“云儿，去弄几个小菜，我和袁兄弟喝几碗。”

萧义的嗓音稍显疲惫。萧云到厨房点上蜡烛，用袁琦传授的“秘诀”凉拌黄瓜，又从墙角坛子里掏出几样泡菜，切许多风干兔肉装盘。袁琦在饭桌旁局促地坐下，等待着被责斥——毕竟他差点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萧义弯腰抓起酒坛，撕开油纸封口，倒满两只大碗，叹气说：“只剩一坛，没办法尽兴啦！来，干！”

说罢左手举碗，一饮而尽。右手却始终抓着酒坛。袁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头喝酒，不敢吭声。但连干五碗之后有些顶不住了，便壮起胆子问：“萧大叔……”“喝完再说！”

萧义摆手打断他，并将两人面前的空碗再次倒满。袁琦瞧这阵仗，感觉要出大事。他扭头望向萧云，发现萧云紧张兮兮，似乎也有同样的忧虑。烛火轻轻摇摆，酒坛见底之后，萧义终于夹了一口菜。他竖起大拇指，夸赞凉拌黄瓜味道极好。“爹爹，这是和袁大哥学的。”

萧云开心的说。萧义点点头，倏地伸手在袁琦胸口戳了一指。袁琦立刻如木雕般僵住。萧义在女儿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到袁琦背后，右手成掌，按在他头顶。“爹爹，求你饶过袁大哥！云儿不出去啦！”

萧云扑通跪地，泪如雨下。袁琦虽然四肢麻木，但眼睛耳朵正常，脑子仍在思考。他没料到萧义会突然下毒手，而且使出了点穴功夫！这种武侠小说里才有的绝技，居然真实存在！一股炽热的气流从脑后经脊椎扩散至全身各处，袁琦感觉头颅将要炸裂，血液沸腾，胸口犹如压着千斤巨石，难以呼吸。他的眼角、嘴角、耳孔、鼻孔都开始往外流血。萧云抱住爹爹的腿苦苦哀求，但萧义并未停手。直到袁琦晕死过去，他才收掌，在袁琦胸口戳一指，然后踉踉跄跄坐回长凳。“嘿，这小子果然是块好材料！”

萧义话刚说完，就见袁琦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爹爹不慎遭人暗算，活不过今晚啦。”

萧义轻声对女儿说。他又盯着袁琦，烛光映照下，黝黑粗糙的脸庞犹如刀刻斧削，“袁兄弟，我已将毕生功力注入你体内。稍后打通百会穴，真气贯通，你便是萧家第十八代传人。云儿就托付给你啦！”

他呕出一口鲜血，伸手示意女儿不要打断，继续对如坐云雾的袁琦说：“袁兄弟，……”他剧烈咳嗽，“求你在此多过些时日，待乙未年终了，送云儿去沐阳。”

“爹爹！”

萧云扑在萧义肩膀上失声痛哭。萧义轻抚女儿的手，眼中泪光闪烁，但他依然直视袁琦。“行！萧大叔，你放心！”

袁琦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就算萧义没有开口，他也绝不会丢下萧云。萧义眼中的泪珠终于滚落，他满足而又感激，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交给袁琦，“这玉佩能证明云儿的身份，务必妥善保管。我现在助你打通百会穴，快坐过来！”

袁琦急忙挪到萧义身边，却见他的眼神慢慢黯淡，抬到半空的手臂也无力的垂落了下来。袁琦扭头望向萧云，发出一声轻叹。萧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她悲痛、害怕而又茫然的哭泣，直到晕厥。袁琦将她抱在怀里，毫无头绪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深山老林，半夜三更，守在一具尸体旁，他其实也很怵。饭桌中间的蜡烛越来越短，萧义仍然保持着坐姿，面容如生。没过多久，萧云惊醒，她发现不是在做梦，便又开始痛哭。这时袁琦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轻声安慰萧云，让她别再难过，去将隔壁屋收拾一下。萧云没起身，袁琦知道她害怕，便陪她一起。两人简单规整房间，袁琦将萧义的尸体背来，平放在那张破旧的小床上。袁琦在碗中倒入豆油，捻一根棉芯制成长明灯，放在床前的地上点燃。又盛来一盆水，用毛巾将萧义嘴边的血污擦净。萧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萧大叔，丧葬习俗我不太懂，您别介意。”

袁琦双手合十，给萧义磕了三个响头。萧云也跪下磕头，忍不住再次落泪。两人守灵直到天亮。袁琦带着萧云，在竹林边面朝小溪的土坡上挖了一个坑，将萧义的尸体背来掩埋。用木片做碑，刻上“慈父萧义之墓”六个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凝望土坟，袁琦忽地感慨万分，想到无论是谁，总要不断面对亲人的离去。亿万年历史长河中，人的生命只不过匆匆一瞬，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有多大区别呢？谁能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