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青石地砖光滑透亮，那些磨平的棱角记录着沐阳城数百年历史。回府的路上，袁琦仍沉浸在“人生最幸福时刻”的甜蜜之中，百姓们见他咧嘴傻笑，像得了魔怔，都不敢上前行礼打招呼，相互间用眼神传递种种猜测——捱下镇南大将军那一掌，不死已属万幸，后遗症肯定在所难免。刚踏进府门，袁琦就怒喊着卫乾的名字四处搜寻，准备狠狠收拾他一顿，但胖姐禀报说：“少公子去酒楼吃饭了，让我们别等他，说如果有水煮鱼片的话，可以给他留一份。”

“臭流氓，想得美！”

袁琦破口大骂，随即问，“他去了哪家酒楼？菜好吃吗？”

胖姐眼珠子骨碌一转，态度异乎寻常的认真，“禀上将军，少公子去了六味居。他们家的烤鸭皮酥肉嫩，别提多好吃啦！还有蜜汁肘子、清蒸鳜鱼、五香牛肉、铁锅炖大鹅……”袁琦见胖姐不停地咽口水，心中有些狐疑，但还是挥手打断道：“喊上小翠，咱们去六味居宰卫乾一顿！”

三人风风火火赶到六味居。得知上将军大驾光临，酒楼老板亲自出面接待，并给袁琦安排了临窗的雅座。果然如袁琦所料，卫乾根本没来六味居。胖姐为了吃顿好的，又一次欺骗上将军！上回胖姐诈称没钱看病，拿着袁琦给的五十两银子大肆挥霍，天天买烤鸭吃。后来事情败露，袁琦逼她还钱，她竟厚着脸皮提出侍寝偿债，吓的袁琦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命令她滚蛋。胖姐聚精会神，非常老练地点菜，完全不考虑能不能吃得完。更让袁琦憋火的是，平日里乖巧温顺的小翠，居然冲他做了个鬼脸！尽管如此，袁琦那凶巴巴的表情却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六味居的菜确实好吃。店内顾客络绎前来敬酒，袁琦很快就熏熏欲醉。他连哄带骗，死磨硬缠，终于让胖姐和小翠每人陪自己喝了几杯。他夸赞胖姐爽快，又说小翠变漂亮了，然后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两个丫头酒力发作，都红着脸眼神迷离，早把身份和规矩忘得干干净净。胖姐撸起衣袖，扎个马步，将袁琦驼到背上，想要背走他，但刚一转身就砰地摔倒了。袁琦被抛出老远，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他睁开眼左右扫两下，又睡着了。小翠卖力拉起胖姐，气鼓鼓地走到袁琦身前，抬脚对着他的屁股一顿猛踢。酒楼里的顾客全都吓傻了，争先恐后逃离现场。这时，一位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厉声喝止小翠。他吩咐仆从送上将军回府，并替袁琦结清了账单。到家后，胖姐取些碎银打赏一众仆从，她询问得知，那儒雅青年原来是当朝丞相之子。卫乾从屋顶跳下来，见袁琦烂醉如泥，便安心地继续练功了。胖姐将袁琦搀进卧室，平放在床上，招呼杂役们搬来浴桶并注满热水。她伸手试了试水温，让小翠脱掉上将军的衣服鞋袜。小翠惊慌失措，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

胖姐觉得好笑，调侃道：“嘿，害羞啦？上回替上将军脱衣洗澡的难道不是你？”

“可……可……”“可可可，可赶紧的吧，水都快凉啦！”

胖姐有些不耐烦。小翠犹豫半晌，最终紧闭双眼，哆哆嗦嗦地探出了手。胖姐将光溜溜的袁琦抱进浴桶，打了个哈欠说：“洗好喊我。”

说完便离开卧室，并带上了房门。小翠慢慢睁开眼，胸口仍然剧烈起伏。她见袁琦泡在浴桶里睡的正香，便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确定四周没有人，小翠扭头望向袁琦。房间里弥漫着湿热的水汽，碧绿细长的竹叶在浴桶水面上打转，散发出阵阵清香。小翠脸颊绯红，羞涩的眼神中突然凶光一闪，转身朝浴桶走去。她撩起袁琦那半短不长的怪异头发，嘴角微微一动，显得非常鄙夷。“去死吧！”

她猛地将袁琦的脑袋按进水里。为防备对方挣扎，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身体完全趴在袁琦的背上。扑通一声过后，水花卷着竹叶飞溅。出乎意料的是，袁琦竟毫无反应，软绵绵的沉入了水底，连个气泡都没吐。小翠龇牙咧嘴按了半天，感觉不太对劲，便试探着松开手，结果袁琦依旧闷在水里不动弹。小翠满脸困惑，揪住袁琦的头发，将又大又圆的脑袋提出水面。她把食指搭在袁琦鼻孔下方，发现根本没有呼吸。惊诧过后，她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来，戳着袁琦的额头道：“哈，狗贼，居然喝酒喝死了！”

小翠正洋洋得意，蓦地想到，刚才自己在袁琦背上趴了很久。她白皙的脸庞上升起一片红云，嘟嘟嘴小声嘀咕道：“连件衣服都没穿，真不害臊。”

环视四周，捡起水瓢往袁琦头顶一扣，吐了吐舌头说：“这样就不怕没脸见人啦！”

小翠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勾起食指咚咚咚敲了几下。正在此时，袁琦突然抬手，抓住小翠的胳膊轻轻一拉。小翠猝不及防，瞪眼张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扑通栽进了浴桶。她吓的魂飞魄散，刚挣扎着钻出水面，木瓢便劈头盖脸扣了下来。袁琦哈哈大笑，一边朝小翠身上泼水，一边数落道：“这样就不怕没脸见人啦！”

小翠瞬间僵住了，不动也不出声，任由袁琦戏弄。袁琦感到奇怪，挠了挠头，替小翠摘掉木瓢。他看见一张红的发紫的脸蛋。小翠的发髻散开了，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她紧咬嘴唇，弯弯的睫毛低垂，泪珠混着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怎……怎么哭啦？”

袁琦局促无比，慌忙伸手帮小翠擦眼泪。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和小翠贴身挤在一起，而且自己一丝不挂。“我杀了你！”

小翠发疯似的扑向袁琦，掐住他的脖子狠命摇晃，那狠毒的模样像是要吃人！几口洗澡水呛进肚，袁琦猛然清醒，求生本能令他下意识的挥动手臂格挡。“砰”小翠凌空飞起，随后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袁琦第一时间跳出浴桶，想扶起小翠。恰在此刻，卧室门被猛地撞开，卫乾、胖姐先后冲了进来。眼前这一幕令他俩目瞪口呆——袁琦浑身上下未着片缕，正伸手去抓小翠。而小翠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显然刚经历过激烈反抗。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袁琦耳边嗡地一声响，触电般跳进浴桶蹲下，用无辜的眼神望向卫乾和胖姐。“袁大哥，你没事吧？”

卫乾搓着后脑勺，故意把头偏向一旁。“没……没事……”袁琦见胖姐将小翠抱在怀里，脸色十分难看，战战兢兢地问，“小翠怎么样？”

胖姐没有回答。卫乾走过去探了探小翠的鼻息，检查各处关节，平静地说：“右臂骨折，不碍事。”

袁琦羞愧难当，极力解释事情经过。“胖姐，你去请大夫，我还要练会功。”

卫乾说完就转身走了。胖姐将小翠抱到床上平放，沉默片刻后，终于背对袁琦，冷冷地说：“小翠不识抬举，奴婢代她求上将军恕罪。”

袁琦无言以对，只能傻傻地望着胖姐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