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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她骑白驹问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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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住唯一的好处就是兰想做什么饭就做什么饭,心情不好了炖一大锅咖喱吃两天。缺点就是距离学校实在太远,每天早上起一大早赶地铁。更苦的是,这个时间刚好卡在上班族上班的时间,上了地铁只能享受一站的清闲,接下来就会被涌进来的人群挤成罐头。如此反复两三天,当兰再一次在地铁中被人群挤到门边,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吃饱撑的要冷战了,这下自己灰溜溜回去多没面子。就在兰姑娘认真思考,死要面子与活受罪是否能够支撑起此刻内心的崩溃,她忽然间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触感停留在她的臀部。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性骚扰?兰有些不确定,毕竟这里这么挤,也有可能对方只是被挤得无意为之,或许她委婉地提醒一下就可以——那温热的触感还来回抚摸了几下。好吧,真的是传说中的性骚扰。虽然很想直接动手,但是曾经差点误伤柯南小朋友的经历,还是让兰冷静下来。她把提在手里的书包跨在肩上,回头看向身后咸猪手的人:是一个身材还比较高大的中年男子,对方满面油光,眼圈下一层乌青,胡子拉碴。鉴定完毕,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猥琐男。对方见这个女孩不仅没有露出他喜欢的隐忍表情,还居然有勇气回头瞪视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即使这次的“受害者”对他怒目而视了,但显然,兰身上的“被坏人视为弱者”的光环再一次发动。这猥琐男不仅没有收回咸猪手,甚至还半猥亵半威胁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舒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实在是太恶心了!被膈应到的兰不再多做纠缠,干脆利落地抬手一记肘击直接命中对方的鼻梁。即使地铁空间逼仄,人群拥挤,兰想要教训一个臭流氓也是有N种办法,但是今天她心情非常的糟糕,所以直接选择了最疼的一个。清脆的“咔嚓”骨裂声在猥琐男的脸上炸开,他的嚎叫还没出来,鼻血与眼泪已经先迸发出来。淡定无比的兰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胳膊肘,顺便拨打了地铁巡逻的报警电话。猥琐男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哀哀叫着,双手捂着脸颊,鼻血从指间滴落。周围人即使再挤,也看出这里发生了肢体冲突,拼命让出了一点空地。显然这个猥琐男已经是这节列车的惯犯,不少女生已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四周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得好”,竟然带动起一片鼓掌。就像是给什么英雄喝彩一样。兰:“……?”

这么夸张,她是真的有点尴尬了。就算是教训了一个流氓,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激烈,甚至她看到有几个女孩躲躲闪闪的目光里还带着对她的同情和担忧。担忧我?可是流鼻血的不是我啊?“谁在这里闹事?”

地铁到站了,巡警也到场了。来的这名巡警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形容极度猥琐的男人,然后将视线停留在兰身上。迎着兰信任的目光,他整了整帽子,正义凛然地开口了,“你为什么无故袭击他人。”

“哈?”

19岁的毛利兰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懵了一下。这时她余光看到地上的猥琐男捂着鼻子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恶毒笑意,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几个女孩子会担忧她,也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反应这么热烈。不是一直没人反抗,而是不敢反抗。这个巡警明显的袒护只能说明一点,这个人八成是掌握这个地区势力的黑帮成员。此时,猥琐男也慢慢扶着墙站起来了,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但这个动作似乎扯到了他破碎的鼻子,他的脸立刻痛得皱紧,看上去异样滑稽。“操你妈的臭··婊··子!老子摸你的屁股是给你面子,今天你不撅着屁股让老子摸个够,你就……”OK!兰证据视频录制结束,她合上手机,懒得听他继续脏话狂飙,更加干脆的一拳,让他矫正鼻梁的时候顺便也可以矫正一下下颌了。“……”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好欺的女孩这么凶暴,原本气势凛人的巡警瞬间安静如鸡。“我有足够的视频证据证明这个人有严重的性骚扰、和侮辱我人格的行为,巡警先生你,一上来就给我定罪‘无故伤人’具有明显的执法倾向,如果要对我问讯的话,我要求联系我的侦探和律师。”

就算是黑帮,这种猥琐的渣渣用脚趾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兰捶他那是毫无心理压力,就算巡警故意偏袒又怎么样,地铁监控、手机录音齐全——毛利家或许没钱没势,但是调查、侦查、打官司,真的没在怕。原本已经做好准备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兰,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虎头蛇尾,那猥琐男放了狠话就攀着巡警离开了。这种狠话兰制服坏人的时候,十个有八个都用过了,然而真正想报复的一般不会嘴碎,这么说的基本都很弱。真是令人无语的展开。电车再次启动,这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只不过当中途某一站到站的时候,一个齐刘海几乎遮住眼睛的女孩忽然挤到她跟前,小声说了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跑下车了。“那个人是季吉会的人,你要小心!”

这应该是关心她才出言提醒,可别说道谢,她根本没看清这个小女孩的长相。兰抬头看了眼站台名,这附近应该是公立米花中学,看她的背影衣着也很像米花中的国中制服。季吉会,她听说过,好像是个臭名昭著又富得流油的黑帮。他们对上收买国会议员,对下包养女明星,生意做的很大。似乎这两年因为组员众多,素质开始参差不齐,常有丑闻爆出。难怪这个猥琐男这么嚣张,不过就算是这样,这种在牙不刷脸不洗就在电车上骚扰女性的,如果能有什么势力,那这个季吉会怕是早都凉了。在随后的几天,兰发现那个齐刘海的国中女孩都会和她搭乘同一辆车。她似乎很羞涩,总是弓背低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兰之所以能注意到她,是有几次她出发晚了去到车站还能看到她,小姑娘忧愁地东张西望,直到见到她上车了,才急匆匆一起挤上车。她猜测这个女孩子可能是被电车痴汉骚扰过,见她上次毫不客气收拾了流氓,所以想寻求庇护。对能帮到别人的地方,兰通常并不会拒绝,何况这也不会耽误她什么事。考虑到国中生的上课时间很严格,为了不让小姑娘多等,后来她每天都按时到达地铁,和小姑娘一起上车。日子久了,这个小姑娘每次都会很羞涩地同她鞠躬,只不过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兰并没有强行同她搭话,只是很体贴地尽量靠近她一起。挤了一段时间的地铁,兰渐渐习惯早出晚归的生活,每天晚上都疲惫不堪的倒头就睡,倒是省去了不少心事烦扰。只是有时候,翻开手机看到尤利安的名字心里还会不舒服,其实她不想和他产生隔阂,尤利安先生不论是做什么的,他总归救过她很多次。只是时间隔得越长,就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自觉地退缩。“尤利安先生为什么都不主动联系一次……”——————————————————————————————————夜晚分外寂静的街道路边,一辆银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停在一栋大楼下。驾驶侧的车窗落下,露出伏特加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挂着与他的老实人样貌极为不符的阴险笑意。“大哥,这个广原社就是个空壳公司,干的是洗钱的勾当。”

琴酒倚靠在副驾驶座上,并没有接话,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按下打火机,橘色火光跳动,映出他一双幽暗的眸子闪烁。这两天琴酒的气压愈发阴沉,脾气也暴躁而难以捉摸。伏特加深知琴酒对座驾的挑剔,但是最近因为FBI与公安那群人咬得太狠,他不得不找了一辆低调的车。琴酒向来控制欲极强,受伤未彻底痊愈不能掌握方向盘已经让他很不适应,而他更不喜欢搭伏特加的车。“大哥,还有一辆布加迪……”“不用!与其关注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尽快完成工作。”

收起打火机,琴酒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略带讨好的伏特加,移开视线到窗外,伏特加对车的品味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暴发户。他根本懒得在里面挑拣。这间经纪公司的大楼外装修看上去很低调,查过账目才能知道这里到底积累了多少黑钱。他点燃一根烟,脑海里回忆文件里的内容。这家广原社明面上是一家实力中等的经纪公司,手底下也有一些小有名气的明星艺人,但实际上是季吉会清洗资产的工具。广原社的社长原先是季吉会的老成员了,然而季吉会第六代目上台后,他就被踢出了权力中心。社长耐不住眼下的没落,更不愿苦心经营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准备从季吉会脱离出去。可是脱离帮会哪能那么容易,他竟然找上了组织,承诺利用海关人手为组织提供一批武器。“八成是当年站错队了,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想跟组织做交易,呵呵,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同情。”

伏特加不怀好意一笑,他们怎么可能和这种角色绑在一起,更何况季吉会和组织还有更深的关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不会放过到口的肥肉,怎么说也得让这胆敢找上门的蠢货付出点代价。琴酒听到伏特加的话,忽然产生一阵强烈的厌烦,眼前的一切都分外无聊,根本激不起他丝毫的兴趣。“快点完成工作吧!”

“是。”

他碾灭烟蒂,从车后座拎过一个不大的手提箱,率先开门出去。伏特加见状赶紧熄火拔掉钥匙,一同下车,他摸摸鼻子,心道大哥今天心情真是糟糕,他都忍不住替那位社长默默点根蜡。根据约定,他们应该和这个老板在公司里碰面,但是一贯谨慎的琴酒习惯提前确认交易地点。因而检查过周围、确认了基尔他们的部署后,已经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伏特加询问看了一眼琴酒,见他微微颔首,方取出广原社社长之前交给他的门禁卡,刷卡入内。“哦,这个广原社还挺有气势的。”

和外部的低调不同,广原社大楼内部装修豪华,大厅中央有一部金色的电梯直通顶楼社长办公室。整个夜里的大楼看上去空荡无人,这也是他们同意这个交易地点的原因。那位社长很精明,想寻求合作,不意味着他不会提防组织,估计这里看着没有人,但是一旦那位社长受到威胁,立刻就会蹦出来不少他的手下吧!“大哥……”两人都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对不和谐气息感知极为敏感。伏特加按住帽子,眼神瞄向琴酒。琴酒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刚才在车里就已经确认了狙击手已经就位,如果敢和他玩心眼,他完全不介意送这位社长继续去向五代目尽忠,顺便还能得到六代目的谢礼。办公室里早已准备好顶级美酒,社长和他的心腹早已等候多时。广原社的社长名叫广原切丸,圆润的脸庞上眼睛细长,是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奸诈的商人,挂着讨好且警惕的假笑,一眼看上去比伏特加都更像个坏人。他似乎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中,琴酒才是能拿主意的那位,对他态度很是殷勤,只派了自己信任的亲信和伏特加做交接。确定了交易数额的钱财后,伏特加将小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是广原切丸被季吉会掌握的罪证。这是广原切丸打算脱离帮会的第一步,脱离把柄控制。有了第一步当然有第二步,人总是分外贪婪的。广原切丸不断绕着圈子,就是不肯明白地说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琴酒不耐和他虚与委蛇,干脆的告诉他如果想要六代目的命,价格是10亿日元。10亿日元对于广原社来说,本不是一个拿不出的数字,但是方才买罪证已经花了10亿,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是否负担得起。不过,想到六代目死后,他能够掌握的利益和势力,无论是到时候付清这笔钱还是给他来一个不认账,都由他任意选择。考虑清楚其中关节后,广原切丸迅速隐去僵硬的脸色,重新挂上殷切笑意。“干脆人好做生意,您看这样如何,我先付3亿,事成之后补上7亿。”

“5亿。”

扯了扯唇角,琴酒眼神冰冷讥诮。早已将广原社的财务状况掌握,对方究竟能拿出多少钱琴酒心中一清二楚,无论这位诡诈的社长面皮上如何变化,那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生意谈拢,广原切丸应承等到六代目抵达东京后,立刻支付首款。琴酒心知广原切丸的作用就快用尽了,也难得好心地不计较对方的算计。正在两人步伐不紧不慢地跨出办公室,过道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几个人的呼喊。目光一冷,琴酒手中的枪立刻抵在广原切丸的头上,伏特加也同时制服了他的心腹。琴酒缓缓打开保险,在略显阴暗的空间里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广原切丸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什么人?”

“应该是我的、我的儿子,他们在那边处理不听话的艺人。”

与伏特加对视一眼,两人挟持着社长他们退回办公室,侧身屏息。待那一串脚步声逼近,的确听到有人喊道“仁切,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隐隐还有一个女人抽气喘息的声音。组织的资料里提到,广原仁切是广原切丸的独生子,虽然取名“仁”,却比他父亲更加狠辣。此人没什么大能耐,但是对特殊产业别有兴趣,逼良为娼更是炉火纯青。“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那女人的哭喊越来越近,就在她快跑到电梯的时候,被身后的男人追上,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撞到墙上,发出渗人的声响。女人顺着墙壁倒下,留下一道血痕,她还没有失去意识,挣扎着向前爬走。此时,跑在后面的两个男人都跟上来了,三个男人衣衫不整,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一边谩骂侮辱。“臭··婊··子,欠了钱你还想跑,还敢咬我。”

其中一个男人下手最为狠毒,看他微佝偻下身,多半刚才被女人咬了什么重要部位。“真是碍事,快点让他们离开!”

伏特加怒道,虽然说等到这会长死后,他的儿子也很快就会步后尘,但是眼下还是尽量不要被人注意到为好。广原切丸连连应诺,虽然说他曾经也是黑帮的元老,但是毕竟久离纷争,脑袋被枪顶的滋味好久没有尝过,现在的他极为惜命。他连忙走出去,制止了男人们的动作。“仁切,我不是说不要到这一片打扰我吗?”

“父亲,很抱歉,”广原切人再怎么横,对社长还是很敬重,但是目光接触到地上的女人,他忍不住一脸狠毒,“这个死女人不仅没乖乖伺候藤野议员,还踢伤了他,我们教训她,竟然还敢反抗。”

广原切丸不想让他们在这里磨蹭,但是这个女人死死抱住门口的柱子不松手,衣衫破碎,涕泪涂了一地。他蹲下,轻轻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声音温柔有耐心。“小姑娘,协议你是自己签的,债也是你欠的,你这么抗拒我们也很不好办啊。”

女人听了他的话,似乎以为他是善良的人,终于抬起头松了手,改抱着广原切丸的腿,她努力去看他,满脸的祈求。“社长,我会还钱的,我真的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会要了我的命的,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有个妹妹,她才国中,我不能抛下她,求求你……”女人的话语无伦次,但似乎广原切人将她赠送的对象是那个圈内赫赫有名的藤野议员,这就明白了。藤野议员是医生出身,后来从政,此人有一个隐蔽的变态性癖,就是喜欢让侵犯对象处于极端痛苦,甚至发展了一个同好会,手上的人命不少,都是靠他庇护的黑帮替他摆平。女人实在太过天真,以为说话温和的人就有可能是个好人,广原切丸的耐心耗尽,他狠狠一脚踢在她的腹部,将她踢出去一米。女人这次被踢的再无力气反抗了,她吃力地爬了几步,抱着离自己最近的人的鞋子,将破碎的嘴唇贴上去。“求求你,求求……我什么都愿意做……”“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下去!”

见她竟然缠上琴酒,广原切丸头皮都麻了,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广原仁切见自己父亲神色惶恐,深知这两人一定来头不小,不敢多停留上前就要拽走女人。可她还抱着金发男人的腿,他也不敢太过用劲。那黑衣的男人低头看着她,仿佛脚下不过是一滩污渍,丝毫不像在看一个活人的。这样无动于衷的眼神,即使狠辣如广原仁切,心里也不禁一阵阵寒意。见女人不松手,广原父子正着急,男人忽然慢条斯理地拉开风衣,从内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待他完全展开才看出来,这是一把精致的小刀,闪着凛然寒意。他弯下腰,将刀刃抵在女人的手指上,嗓音冰冷低沉。“松开,或者我帮你松开,你选一个。”

言毕,那刀刃已经陷进女人的皮肤,鲜血一下就涌出来,而他依然面不改色。女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路求助,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疼痛让她下意识松了手,呆呆地抬头,惊恐地看向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终于看清这场闹剧核心的女人,琴酒原本冷酷无波的眼眸碰到她的脸时邃然一暗,一抹惊讶划过,他伸手捏住女人的下颌,将她的脸抬高,仔细端详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青岚,我叫相田青岚。”

“青岚……”见琴酒忽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广原切丸的冷汗这才滑落。而他的儿子仁切倒是轻松了几分,相田那女人是长了一张精致的脸蛋,这么轻易被皮囊吸引,说到底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有兴趣,她随您处置,伺候不好我要她姐妹的命。”

老辣的切丸从刚才相田青岚的话语中,准确得知他的弱点是妹妹。果然,听到妹妹被拿来做威胁,她全身一震,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希望,眸子瞬间黯淡下来。琴酒眼波微转,他收起小刀重新直起身,面色依旧淡淡。朝广原切丸点了头之后,抬脚向电梯走去,跨过那女人的一刻,他冷冽的嗓音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鼓膜,清晰可闻。“起来跟上。”

女人收到讯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颤巍巍扶着门框,然后哆嗦着跟上了那铂金长发的高大背影。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怎么想,伏特加内心是惊天巨浪,震得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愣了老半天才快步跟上。他跟了大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会沾染与工作对象有关的女人,更没见过他会这样带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算大哥以前一直来者不拒,但前提敢往他身上攀附的,平均颜值也是西娜尔、贝尔摩德那种。这个脏兮兮的、衣衫凌乱的女人。凭什么?为什么??要不是人在外还要维持组织的高冷形象,他绝对会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圆脸,确认这不是一个对大哥不敬的噩梦。进了电梯,伏特加还是有些怔楞,这倒让他保持了看似淡定不关心的面部表情,正好符合了琴酒的心意。不过,当那女人在路灯下回头,等待琴酒下一步指示的时候,伏特加看清楚了那张混杂着眼泪、血迹的脏污脸庞,这下他的惊讶终于冲破了“淡定”的面皮。这个相田青岚,有一张八成肖似毛利兰的脸。“西娜尔,你竟然敢炸福利院,你疯了吗?”

端了一杯美酒,正准备自己稍稍调制,贝尔摩德就听闻了西娜尔的壮举。即使淡定如她,也是半天不知说什么,随后只能干巴巴问了毫无意义的问题。疯狂的西娜尔,问她有没有疯,我怕是被吓傻了。就算是日本,就算组织和政要关系复杂深远,公开炸掉一座东京享有盛名的福利院,不啻于一枚核弹平地引爆,绝对会给组织带来巨大的麻烦。“你傻吗?FBI可能会让它炸了吗?”

西娜尔不屑一顾,双手飞快地敲击键盘,眼睛丝毫不离屏幕。度过了震惊初期,贝尔摩德恢复了冷静,她根本懒得和西娜尔探讨“谁傻”这个问题,那家福利院有接近二百个孤儿,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威胁FBI的工具,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很可能还没等FBI动手,她就把自己人玩死了。“这里是日本,不是中亚,你以前的行事风格最好收敛一下。”

西娜尔妖异的猫瞳扫了一眼贝尔摩德,“说起来,日本是怎么回事,组织内部尽是些虫子。明明是BOSS眼皮底下,反而叛徒这么多。”

她的红唇微微勾起兴味的弧度,不待贝尔摩德回应,她将电脑推过来,屏幕上赫然是雪莉的个人档案。“你在查什么?”

“波本和——雪莉。”

贝尔摩德心神一紧,手里的动作滞了滞,复而继续自己倒酒的动作,很自然地调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她手边。“怎么,你对叛徒也情有独钟?”

“哼,我怀疑雪莉有问题。”

“哦?”

她纤长的手指将那杯酒推开,划过一行行信息,最终停留在她的行为记录。贝尔摩德看了她的指向,心中的警惕更盛,她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放下,做出很好奇地前倾姿势,一只手悄悄滑到腰间。“这里,和原始数据库不一样。雪莉在叛出组织前所有行为记录我都查看了一遍,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她动用权限改动过目标数据库内容,更有趣的是,关于她到底改了什么,这个记录却被人抹掉了。”

“她只是一个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为什么会改动组织的目标数据,而她的改动又为什么被人隐藏了?能够隐藏她的行为的,只能是权限等级更高的人。”

“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我怀疑,她和波本有关系,至少他们的行为有关联。”

“除非,组织里还有其他虫子。”

西娜尔妩媚的眼角紧紧锁着贝尔摩德,对方却只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你观察得很仔细么。”

组织成员很多,但是雪莉曾经是技术研发部的研究员,她的研究对象更是敏感,比她数据权限更高的人并不多,西娜尔会怀疑到波本也是无可厚非。其实贝尔摩德很清楚雪莉改了什么,她也很清楚到底是谁抹掉的这个痕迹。不过,她总不可能主动坦白,反正波本已经叛变,让他再多背个锅,她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雪莉叛变前一年内,接触过的所有对象,我都要再排查一遍。”

西娜尔干脆的合上电脑,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结账。她起身走到贝尔摩德面前,忽然将脸孔靠近对方,直到已经进入一个令双方都很不适的距离。贝尔摩德握紧了腰间的手枪,依旧端着无懈可击的美艳笑容。“我还发现,过去的一年里,琴酒他隐藏了私人账户。虽然组织允许核心成员这么做,但是他以前从来不屑隐藏,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人的猫瞳里迸发出灼人的杀意,她一瞬不瞬盯着金发女人的蓝灰色眼珠,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微缩,她露出诡异的笑容。“我不知道。”

贝尔摩德道。“但是你知道琴酒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灰蓝色的眼眸弯了弯,贝尔摩德拉开和西娜尔的距离,精致的面容染上嘲讽与危险,她从来不是被人这么威胁到脸上的角色,只一瞬息,她的手枪就已经抵住西娜尔的眉心。“你的游戏我不屑加入,即便是你,也别妄想威胁我,有功夫关心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你没有听说吗?”

“什么?”

“琴酒,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以前他带回来的女人不少吧,你觉得我会计较这些一次性纸巾吗?事后我都会让她们消失的。”

贝尔摩德笑意不达眼底,事实上,之前她听闻琴酒带了女人回来,真是吓出一身冷汗,生怕那个男人也出状况,把兰牵扯了进来。不过,当她看清楚了那个女人之后,松下心弦的同时也有些不解琴酒的意思。那个女人和兰很像,不知是替身用品,还是替罪羊。无论哪一种,她都乐见其成,她仅有的温情只系在那个女孩一人身上,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就不是她关心的了。思绪回到眼前,贝尔摩德收回了手枪——一次性纸巾?她几乎怜悯地看了眼毫不在意的红发女人,那个相田青岚就凭那张脸,就足以让琴酒驻足。组织在东京郊区有一处房产,外表是一家普通的生物技术私企,实际上是组织新的研究所。除实验室之外,核心成员在这里也都有一处休息的地方,但是基本没有人会在这里长住。一方面每个人都不缺去处。另一方面,即使同是一个组织,也不会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动态掌握在别人手里,就连琴酒与伏特加这样搭档十多年的,任务之余也不会过问对方的行踪。距离琴酒上一次回到这里,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但是属于他的房间内依旧一尘不染,这栋大楼里有不少存在感几近于零的男仆女仆。相田青岚抱着双臂,始终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后也不敢四处乱瞟,只战战兢兢地立在沙发边等待他的命令。她身上的衣服被广原仁切他们撕破了不少,现在的天气早已转入深秋,晚风温度很低,一路上她的皮肤被冻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只能借由不断地摩擦,试图提高温度。从头到尾,这个心血来潮救下她的人,从离开广原社到现在,对她的狼狈都漠不关心,她也不敢开口。她手指的伤口还在刺痛,虽然已经止了血,但外翻的创面依旧提醒她,眼前的男人多么可怕。丝毫不关心身后瑟缩的女孩,琴酒抬手将风衣丢在沙发上,直接走到窗边的高桌前,取了一个玻璃杯,倒进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顿了顿他又倒了一杯,提着酒瓶一同回到沙发前。眼前的女人因为他的靠近更加瑟缩,琴酒恍若无觉,将酒瓶放在茶几上,他自顾坐进柔软的真皮沙发里。组织总会给他们提供最棒的物质享受,即便这就是一个临时休息站,也配备了极尽奢侈的家具和美酒。“去把你自己弄干净。”

男人连余光都未给她,始终盯着他指间的杯中物,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冷漠无波。相田青岚心脏剧烈跳动,她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臂,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远处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能看到一张巨大的床,还有一扇门在旁边,看上去像盥洗室的地方。生怕引来男人的不耐,她不敢多做磨蹭,鞠了一躬之后向那扇门而去。当热水终于温暖了她几近冻僵的身躯,相田青岚闭上眼任由喷头喷出的水流打在脸上,冲刷着身上的污垢与几天来屈辱、恐惧的泪水。父母早逝,留下了一小笔遗产供她和妹妹相依为命,她不得不生活得拮据紧凑。从学校的同学们到公司的同事们,明明她丝毫不比她们差,却始终矮人一头。正是这种隐隐的不甘心与不平衡,当那个“星探”向她伸出橄榄枝时,她没有忍住诱惑。都怪她自持美貌,太想出名,失去了冷静和理智,却不想傻傻乎乎地签下了那样的合同,掉进了陷阱不自知。后来莫名其妙欠下巨额债务,被掏光了父母的遗产不说,还被要求拍那种片还债,竭力抵抗的下场就是被送给变态的议员。她一直以为她们姐妹已经活在一无所有的社会底层,短短数日就见识了更为恐怖的地狱,就连自尊、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拥有。按照那个男人的吩咐,相田青岚仔细洗干净自己,她全身赤裸地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望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发呆。她不是单纯的小孩子,那个男人带自己回来要做什么,根本不用猜。今晚,她像个垃圾一样在地上翻滚,任人踢打。那个时候,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她渴望活着、渴望强大、渴望那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对自己命运的支配力。当看到令她陷入绝望、毫无反抗之力的广原父子,却对这个男人如此恭敬,甚至于惧怕的时候,当她走过敢怒不敢言的广原仁切的时候,她就对眼前的那个充满压迫的背影,产生了混杂着恐惧的、向往的扭曲情感。擦干净头发,相田青岚看到毛巾架上挂着两件衣服,一件过膝睡袍、一件男士衬衫,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当相田青岚站在琴酒面前的时候,他显然已经独饮好几杯了。琴酒撑着额头转过脸,女人裹着一件黑色的宽松衬衣,露出一侧光洁圆润的肩头,衬衫下摆过臀,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延伸而下。她赤足站在地上,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白嫩的脚趾不安地缩了缩。琴酒眯起眼打量她,带着水汽的长发有些凌乱,相田青岚素白的小脸沾着些许红晕,和他记忆里的影子重合,他忽然感受到一阵燥热。“岚。”

相田青岚被耳畔低哑富有磁性的嗓音烫到,即使依然紧张畏惧,也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这个略带醉意的男人,冷酷又强大,他是她的权杖——只要她可以吸引他。略带颤抖地上前两步跪在他的脚边,她放软了身体,轻轻扶上他的膝头,乖巧地颤抖着眼睫望着他。她能看出,男人的目光有些迷离,一丝晦涩的情欲在眼底酝酿,他的身体渐渐灼热起来。她稳住过度紧张的情绪,努力地展示自己最风情的一面,颤抖地抬起头,她倾身渐渐靠近他。“岚……”那对薄唇微微张开,男人似是不受控制地靠近她,双眸微闭,一脸的迷乱。感受到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伴随着醉意的烟草味令她的心脏失去了规律,她就像被蛊惑了般不由自主地吻上去。“是,先生……”男人忽然睁开双眸,混乱狼狈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他猛地侧过脸,她的红唇碰到了他线条完美的下颌。下一秒,相田青岚感受到一股大力将她推开,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还来不及站稳,被这力道掀翻,额角重重磕在茶几上。琴酒猛然起身,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脚下的女人狼狈地伏在地上,茶几上的酒瓶掉落,淋了她一身的酒,原本就堪堪遮挡的衬衣更是凌乱而贴身,她脸上的媚意还未散去,惊讶和瑟缩涌上,无措地望着他。“呵……”男人低低笑了声,笑声里似乎有无尽的嘲讽和无奈。不待相田青岚明白,他脸上的嘲讽与炙热尽数褪去,换上了阴森可怖的冰冷神情。他弯下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不同上一次,这次他的力道几乎捏碎她的颌骨。“没有下次。”

他平静而冷酷地说道。说完以后,琴酒甩开她的脸,拎起风衣一脚踢开茶几,大步离开。不去管身后的女人何种表情,也不去管心中翻滚的怒意与狼狈究竟为何,他离开组织的大楼,用最快的速度驱车回到那个小小的公寓。进公寓门之后,琴酒脚步依然不停,直直走向那挂着粉色铭牌的门,他掏出钥匙,粗鲁地戳进锁孔,推门而入。女孩的房间没有人,空荡的空间整洁而粉嫩,四周丝丝缕缕飘散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琴酒望见那贴着花朵的愚蠢的落地镜,镜中的他衣服凌乱、眼底一片血红。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荒谬得可笑。他推开了别的女人,驱车到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发疯,他的一生向来随心所欲,现在却成为自己的囚徒。当那肖似她的女人颤抖着眼睫欲吻他的时候,他的确动情了,可不属于她的气息却一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欲望。那样献媚的表情和妖娆的动作,分明是极度惹火的一幕,几乎可以引起任何一个男人的怜惜与情欲,映在他的眼中却是一阵反胃。一双纯然、明亮的眼瞳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耳畔竟然是她软糯呼唤着“尤利安先生”。琴酒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而青筋毕现,胸口忽然涌起一股几乎灼伤他肺腑的怒火,片刻之后又化为无力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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