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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恨别鸟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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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逐渐铺陈开的夜色仿佛重重帘幕,逐渐将光华遮蔽,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皎白。任由风声肆意撕扯这一切,发出悲怆的哀鸣。后山囚室之外,静得几乎如同死灰。守卫的弟子不知怎的,只剩下几个武功平平的年轻人,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被单独关押在最里边那间牢房的顾莲笙,看着牢门外轰然跪下的杜若云,被笼罩在无尽黑暗之中的唇,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是属下无能……”杜若云话音颓然,仿佛压抑着哭腔。“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顾莲笙口气寡淡,“还假传命令,让他人助你,我既不聋,也不瞎,又如何会一无所知?”

“我本不该轻信于他……”“可你从未想过,我会自己送上门来,对吗?”

顾莲笙轻笑,话音却渐渐低沉下去。“我这就救你出去!”

杜若云口气忽然变得冷而坚毅,手中大刀一挥,便见缚在牢门的重重锁链节节崩碎落地。她二话不说,当即冲入牢门,却见顾莲笙身形一闪,冲她低喝:“还不快滚!”

“尊主……”杜若云仍欲上前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杜尊使不辞辛苦,深夜仍然到此探望,是否愿留下喝杯茶?”

杜若云愕然回首,却见唐远不知何时已立在了牢门之外,面容冷峻。顾莲笙闭目长叹,却下意识握紧杜若云的手,朝身后拉了拉。“杜尊使果然好身手,”唐远继续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山中,将我等视若无物,只是不知,足下还能否用同样的方法走出去?”

“唐掌门不必如此冷嘲热讽,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杜若云说着,背后重剑已然出了鞘。若她此刻面对的只是碧华门中的弟子,哪怕像何偅舒或林天舒那般长老亲传的高阶弟子,都未必能立刻避开她这一刀。可惜她此刻所面对的,偏偏是一派掌门,当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又如何会轻易落败?顾莲笙心下一沉,然而他手上的镣铐亦非凡物,一旦拷上,便会压迫经脉,难使真气运转,更不用提与人动手了。唐远虽说年事已高,然在众派掌门之中,仍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碧华门自立派至今,数百年来,几代掌门皆是门中翘楚,更是江湖中颇具声威的名侠,加之又是这般岁数,仅是平生所积淀的深厚内力,便已不容小觑。“住手!”

顾莲笙试图喝止杜若云,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便立刻加重了语气,“我叫你住手!”

杜若云愕然收刀。看见唐远将原本打算出掌的手收回袖中的顾莲笙,暗自松了口气后,对他笑道:“唐掌门说笑了,不过是我这属下太忠心,来探望我罢了,哪里用得着诸位大动干戈?”

言罢,又转向杜若云,道,“云儿,惊动了唐掌门,怎还不道歉?”

“你疯了吗?”

杜若云冷冷扫了唐远两眼,道,“难道我道了歉,还能让你立刻脱身不成?”

“脱身?什么脱身?”

顾莲笙笑得更欢了,“我是来这西岭雪山上做客的,怎能用‘脱身’一词?”

杜若云不语,立时挥出手中重剑,只见唐远向后轻松踏出一个寸步,随即不慌不忙伸手点在剑刃一侧。紧跟着那极为刚猛的剑招,竟被这一指之力打偏,去向别处。她虽是女子,可能拿得起这重剑,便证明此物绝非摆设。杜若云生自北方,身形原就比南方的姑娘们高大些,重剑出鞘,便带着一种少见的决绝,仿佛每一剑都是背水而战。因此,这原就毫无回旋余地的一剑,只能任由剑锋牵引,将周身空门暴露于人前。仅此一招,二人修为深浅,高下立见。杜若云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妥,立时向旁旋身闪避,然牢内通道狭窄,重剑威力难以完全施展,加之她又是初来乍到,对此毫不熟悉,是以连吃了几记闷亏后,很快便被唐远逼入角落并封上穴道,半点也动弹不得。“杜尊使不必心急,”唐远道,“鄙派的牢房空旷得很,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问题。”

杜若云咬牙,这才肯在心底承认此举莽撞之处,等唐远带来的那些弟子进来将她押下,原本孤傲的面容也逐渐暗淡下去,她不住回头,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顾莲笙说,然而千言万语在喉头翻涌了许多遍,却没有一个字能说出口。唐远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心情打听那些千里之外的爱恨情仇,他给顾莲笙所在的牢房换了更为牢固的新锁,却并不急着走,而是摒退了那些弟子,将顾莲笙打量一番,道:“我的女儿在哪?”

他没有自称老夫,也不曾摆什么资格,一个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的父亲是什么模样,此刻的他就是什么模样。每一个失踪的姑娘家人,都收到了信物,为何偏偏碧华门没有?还是说,唐月儿她根本不在顾莲笙手中?顾莲笙不言,只微微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唐远见状冷哼一声,也不再问话,拂袖转身走出牢房大门,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低阶弟子,对随行的后辈问道:“这个时辰看守这魔头的,就只有这些?”

“我记得今日夜里本该是何师兄在这……”“偅舒?”

唐远听闻此言,心下已然燃起怒火,原应看守在此的何偅舒与几名同辈弟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剩下的皆是武功稀松平常的新晋弟子,这杜若云要是攻不破,那才真是怪事。若不是自己为了女儿失踪之事,想要一问究竟,只怕此刻顾莲笙便被这杜若云给救走了。正想着,他却远远望见山的另一头蹿起了红光。那分明是走水的迹象,几名亲信的随行弟子见状,无一不露出恐慌之色,唐远让那几人留守牢房大门,以避免再有意外,自己则只身前往查看。雪山广阔,一个个山头相距甚远,只是因着此地不生草木,是以隔了一个山头,还能依稀看到远方动静。唐远施展轻功,双足踏过山石之间的雪泥,鞋底却丝毫不曾沾染,此身法之高超,自是已臻化境。西岭雪山越往高处,便越是天寒地冻,满地雪泥升温便化水,空气又较为湿润,平时生火做饭都有些费劲,因此,即便这是人为的纵火,也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众弟子扑灭。这火倒是没能伤着几人,反倒是把碧华门上下的主人宾客全都给惊动了,一个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有好事冲动者叫嚷开来:“魔教杀上山啦!”

若只是一个两个小声这么说说倒还好,可接二连三这么大喊出声,那些还没明白过来的各路“英雄好汉”,陆续便沸腾起来。可当他们拿着刀枪棍棒一个个冲出门后,却只能大眼瞪小眼,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自己人发蒙,跟傻子似的。虽说如流沙堂那般唯恐天下不乱的宵小早已下了山去,可留在这山上的,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其中有一些或已衰落,又或原就是籍籍无名的帮派,执掌之人胸襟气魄也不过尔尔,因此遇上这样的事,除了些许年轻人,这些小门派的掌门人,也有几个站不住了。唐远见场面似乎有些失控,即刻将方才指挥过众弟子灭火的卓超然唤到身旁,嘱咐他差人去牢房查看,随即望向已经开始躁动的众人,暗自长吁一口气,方走上前去。当然,像萧元祺与岳鸣渊这样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被这种戏码给蒙住,这些人在看到前院失火时,只是由随行手下陪同,再经碧华门弟子引路避开火势,也不曾受那些慌乱的后辈言语煽动,反而十分冷静地嘱咐了随从去牢房那头查看,因此,在唐远调查火源及安抚众人心绪的同时,沐剑山庄以及其他几个门派被派去查看的几人,也与卓超然派遣之人会合,到达了后山牢房外。哪里知道,这些人甫一露面,便被四面八方突然飞出来的箭惊得险些自乱阵脚,虽说在唐远等人派出人手时便已料到镜渊会派人偷袭,派来的也都不是无用之辈,可谁也不曾料到,对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潜上山来,还在别人地盘给埋伏了起来,这要是给唐远知道,估计能气得直接从山顶上跳下去。司焱这个倒霉蛋也在这群人当中,他起先也是被这箭网吓了一跳,可在挥拳架开那些乱箭之后,逐渐也冷静了下来。明的不敢,偏要来暗的,显然对方的人手并不多。林天舒倒真是个好师兄,避让那些乱箭之时,还替尚未反应过来的同门架开了几支箭,并以言语指导,很快让他们恢复状态,并从容应对,倒颇有些风范。此时夜色深重,那些乱箭又十分密集,加之己方人员太少,一时之间,当真还分辨不出那些箭支射出的方向。林天舒见此情形,即刻掏出一枚传信烟火,打算引火放出,让同门前来增援。可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却挟着破竹之势,穿透凛冽的夜风,径自穿过他手中的传信烟火,直直钉在了地面。那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乱箭其中一支,可用它的人,却是徒手将其作为暗器而使的。“邹师弟,你……”林天舒话未说完,便见那人将手中剩下的一把箭支抛了出去,他匆匆闪避,却听得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响起,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在他身旁那些中了箭的同门以及其他门派一同赶来查探的弟子手下陆续倒了下去,肤色逐渐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而那些箭头一端,也隐约泛着诡异的红黑相间的光泽。司焱见状,当场就想骂娘,林天舒亦是诧异不已地望向那名同样带着暗红面色倒下的师弟,立时便愣住了。他看见一只颜色惨淡,长着八条腿和一对触角的古怪小虫从他这位师弟的身体当中爬了出来,晃了几晃便倒地毙命,那些没中毒的人,一个个都惊吓过度似的四散开去,有些猝不及防中了乱箭,吓得乱叫一通,等发现那些箭并未淬毒,才哇哇叫着,心有余悸地退到中心。“什么招魂子,不过是只能用一次的废物,”一个冷得可怕的女声从牢房之中传出,“鬼烛那老东西,果真还是有所保留。”

随着那个说话的女人牵着杜若云从牢内走出的脚步声,林天舒这头仅剩下的十几人纷纷侧目望去,总算是看清了这施毒者的面容。“你……你是……”林天舒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茶肆带人偷袭他的那个女子。“不错,是你姑奶奶我。”

虞婉儿说着,一下没能拉住杜若云,只看着她又回去牢房之内,紧跟着,便有金属交击声传来,想来是那痴儿还不死心,非要救顾莲笙逃出生天不可。“拿下她!”

林天舒当机立断,却见虞婉儿轻笑一声疾退开去,双掌向上一翻,但见银芒如雨般四散开去,令众人一时难近其身。“该死……”林天舒随即俯身试探那些中毒之人鼻息,眸光却逐渐黯淡下去。他站起身来,目光忽然变得咄咄逼人,直视虞婉儿双目,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哟,林少侠,看你这急的,何必呢,”虞婉儿冷哼一声,道,“招魂子能短暂掌控一人言行,谁让你这师弟是傻的,被这虫儿噬了心也不知——”她的话未说完,那已怒极的少年,手中长剑便直向她眉心而来。林天舒再如何年轻,到底也是卓超然的亲传弟子,而虞婉儿这般连暗器毒物都练得不太正宗的人,身法又怎能比他相比?若非这千钧一发间,那气贯长虹的剑招被一把重剑格开,这位专使阴损招数的“妖女”,立刻便会毙命于剑下。四面的乱箭仍在持续,虽对众人造成不了伤亡,却依旧能够牵制其行动。替虞婉儿架开一剑的杜若云,不知何时已挽着昏迷过去的顾莲笙到了牢房大门之外。顾莲笙并不肯走,除了把他打晕,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杜若云将手中重剑一横,然而侧首对虞婉儿开口时的语调,却敛去了所有杀气,只剩下沉闷和无奈:“你本不该来。”

“我若不来,黄泉路上,怕你太孤单。”

虞婉儿此言一出,眸中有一瞬狠辣褪尽,只剩惋惜。“他娘的!少在那里磨磨唧唧。”

司焱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声,随即对林天舒使了个眼色。这时候要换个机灵点的,也该知道装出点老谋深算的气度,对杜若云等人说“留下顾莲笙,放你们一条生路”之类的话,让对方觉得自己完全有制胜的把握,或是很快便会有人前来增援。可是林天舒似乎根本没这种经验,看样子这碧华门里的张老前辈虽然死得快差不多了,内外大多事宜,往来要务只怕还捏在唐远与卓超然这师兄弟二人之间,直接便导致了门下弟子不是三脚猫的废物,便是只会干架,空有武艺的二百五。“我说小美人,这么凶作甚?”

司焱见对方没半点反应,只好嬉皮笑脸亲自上阵,“这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杀人,会嫁不出去的。”

“臭男人而已,老娘不稀罕。”

虞婉儿正待出手,却见身旁的杜若云已然闪身而出,当即一剑朝林天舒当头顶劈下。她一身硬功练得十分扎实,招式也没有那些虚张声势的花架子,加上年岁的差距摆在那里,这一剑这么结结实实地劈下来,林天舒竟避得十分吃力。虞婉儿见杜若云又一次替她出手,神情显然已没有方才那么惊讶,可当她回头望向顾莲笙时,却隐约听到杜若云对她说了一句话。“不可伤他。”

方才还乖张狠戾的女子再抬首时,只看见微弱的月光之下,远方的人影却在漫天交错的流矢间,渐渐模糊不清。仿佛过去的岁月,都随着渐浓的夜色消散殆尽,恍惚之间,她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毫无色彩的画面,那画面之中,只有一个高挑少女的面容,格外清晰。“往后你就跟着我,镜渊门内鱼龙混杂,你一个孤女,又无习武天分,跟着他们混在一起,太不方便。”

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事,如今想起,她竟几乎忘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和这位姐姐之间的关系,已变得如此疏离。“我说美人,你在愁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司焱的话音,让虞婉儿猝不及防向后退去。“你躲什么?”

司焱避开几支乱箭,笑嘻嘻说着,手中长剑却已横在虞婉儿身前,将她去路拦住。虞婉儿眸光一紧,却隐约听得几声惨呼,再定睛一看,只见那些流矢射出的方向,已有一侧悄无动静。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着另一边的流矢也都停了下来,紧跟着便看见一名个头不高的青年带着几个人手从那些拉弓射箭之人原本所在的方向走了出来,为首的青年看见地上的尸首,当下一抱拳,道:“曾勇来迟,诸位可还有人受伤?”

这位曾勇是飞云居的人,林天舒及司焱那帮集结了各个门派的人手,加起来那百来号人,想着这是在自己人的地盘,原以为即便有人偷袭,也能暂且控制场面并以烟火通知唐远支援,又哪里知道会被一只“招魂子”弄成这样,曾勇大概是跟着萧元祺久了,心眼也比这一大帮人多那么一点,一开始在半路见着人便不急着会合,而是去到后山周围查看,结果还真发现了埋伏。杜若云是只身一人上的雪山,而虞婉儿也不过就只带来了几十人而已,若非她对林天舒的师弟邹全用了招魂子,导致如此伤亡,双方多僵持些时候,拿下那些弓箭手也是迟早的事。然而对于杜若云等人而言,这已注定是一场必输之战。前院那头的人,很快也陆续赶来了一些,等唐远与卓超然领着众人来此,见到门下这般伤亡惨状,顿觉怒不可遏。与此同时,顾莲笙亦悠悠转醒,见到此间情形,连忙爬起身来,却生生受了卓超然一掌,躬身半跪于地。杜若云远远见他受伤,手中剑意凝滞,险些被林天舒的一剑将重剑给打脱手。顾莲笙仿佛也不肯相信自己所见的情形,他立在原地,一对眸子瞪得老大,然而木已成舟,碧华门与众门派有了这般折损,此事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我已是穷途末路,你们又何必为此搭上性命?”

顾莲笙喃喃自语,喉中那腥甜暖流已然抑制不住,一时喷涌而出。杜若云本就不善言辞,见此情形,心中已是恨极,却驳不了他半句,当下冷笑两声,对着在场众人大声喊道:“可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放着真凶不管,却对无辜之人如此纠缠,可是都瞎了吗?”

杜若云说的是祝小文的死,然而在唐远等人看来,这群魔头明摆着才刚杀了几十个人,转眼便不认账,脸皮当真是厚到可以丈量。“你等杀我门下弟子,竟还能在此信口雌黄,老夫当真是佩服。”

唐远言罢,即刻下令让众弟子上前将人拿下,杜若云见状咬牙,手中刀锋一转,即刻横挥而出,她自知再无性命回返,却仍觉不甘,只欲做这最后一搏,那碧华门的一众弟子中,有些愤慨之人试图上前协助林天舒将她擒下,可杜若云到底是怀着必死之心,所用招式也全无余地,若非那上前之人身手都还尚可,只怕不过三招,便都要一命呜呼了。“若云姐,看来咱们是回不去了。”

虞婉儿的眸光重新冷了下来,她武功平平,当对上一拥而上的人群之时,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管一旁的顾莲笙。她似乎除了暗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手中那两道素帛,很快便被那些人的兵刃绞得粉碎,所谓以柔克刚,若无高深内力相佐,到头来也不过是只能做摆设的花架子罢了。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像是一只飞蛾,不断扑向一片灼烈火焰形成的海,她又想起了初入门时,杜若云的那句话,想起了她协助顾莲笙反叛夺权后,又暗地里与玄澈相见,听信他那一套只要履行就能让顾莲笙回头的鬼话,操控手下掳掠那些女子,再到打伤信使,送信物……她曾试图一举做绝,杀了林天舒,断了他们打迷魂战的念想,却偏偏技不如人,还遇上了那个横插一脚的女人。事到如今,终于是该结束了。所有的补救都已来不及。等到最后,她只剩下血水逐渐流干的模糊感受,遍体鳞伤的身躯如枯叶般飘坠落地,她只能听着杜若云嘶声喊着她的名字,却做不出半点回应。总算到了这一刻,她还能感受到,当初在门中相互扶持的温暖。这条命,到底没有白白浪费了。杜若云拼着性命总算从那些少侠们中间豁开了一道口,她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奔到虞婉儿身旁,足下一软,便结结实实跪坐在了地上。“实在是不忍心看你死在我眼前。”

虞婉儿极力用杜若云能够听到的语调说道,“我说过,顾莲笙已经疯了,你何必陪他一起?他想得到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即便你倾尽全力为他做这一切,他也永远变不回……”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的眸子渐渐闭上,仿佛安睡而去,杜若云的哭声已近沙哑,可躺在地上的虞婉儿,却再也听不到了。可一旁的那些名门正派,谁又会在意两个“妖女”的生离死别呢?早已被人擒下的顾莲笙,看到此刻情形,也已愣在了原地,眼中万千光彩皆已湮灭,只如死灰般沉寂。可他也无法再说些什么。所谓忍辱负重,所谓借刀杀人,都是放屁。终究还是连累了他人。至此,夜色尽,天渐明。各大门派中人皆已疲倦,杜若云与顾莲笙被分开关押,受伤之人亦得到安顿救治,其余人等也纷纷回到房中歇下。安排好一切之后,唐远却并未回房,而是直接命弟子将何偅舒叫去书房之中,一见到他,便狠狠将手边两卷书册掼在他身上,怒喝:“给我跪下!”

何偅舒惶恐跪地,连头也不敢抬起:“弟子知错,请掌门恕罪。”

“知错?”

唐远怒极,“昨夜本该是你镇守牢门,为何不在!”

“弟子……弟子失职,请掌门降罪。”

何偅舒仍是低着头,咬了咬牙,眸中似有不甘。“我让你回答你去哪了!”

唐远怒不可遏,“如此紧要关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能让你离开牢房跑去别处?还有,你那几个师弟呢?为何也不在!”

“师父,昨夜实在是……弟子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偅舒咬了咬唇,“请掌门降罚。”

“不说是吗,”唐远凝眉,略一思索,道,“是否与诗诗有关?”

何偅舒听了身形一颤,却仍是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唐远震怒,“罚你扫山一月,静思己过。”

言罢,即刻拂袖而去,何偅舒却一拳狠狠捶落在地,眸中恼怒与不甘,分明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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