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禄听到这里心中大恸,整个身子已瘫在了椅中,喃喃道:“是了,莫大帅……他把一切都算好了!明军队里兵卒万计高手众多,想要脱身怕是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等到过广济桥的时候。侄儿……你爹只怕早就想好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了……” 坐在一旁的火玄牝听得心中纳罕,忍不住问道:“方尊主,您老为何说当日莫家的人想要脱身,只有过那广济桥的时候才有机会?方才莫公子说那桥下不过是条溪河,明军之中多是南方兵将,难道就不会下水去追堵么?”
方天禄叹道:“你这孩子哪里知晓,那广济桥下的长广溪中有处漩涡,乡民皆唤它作‘漩水潭’。此潭下面与西面的太湖相通,倘若水性极佳又有内功根基之人,从潭中下去便能一路潜到太湖。如用这法子脱身,明军虽众却是乍到,又哪里能明就里。一时只会道是下河之人,已溺死在水底了!”
莫凌涛哽声续道:“方叔叔才智绝伦,猜料当真得半点不差!在无锡牢里的时候,爹爹就曾说到了广济桥上如有机会脱身,让我一定要运功闭气从漩水潭潜入,再从太湖游出。一路往西赶到武当山,那里修道的张君实与他旧时有交。我若能活着到那里,便可把前后之事都和此人说了,让他收我为徒。”
柳少阳听他这么一说,暗自忖道:“莫公子说的张君实乃是张三丰真人,江湖有传言说此人玄功精湛,能通天道。这莫凌涛武功了得,原来是拜了此人为师。武当派身为玄门大派,却和那朱元璋多有不睦。莫将军临死之际为儿子谋下这等归宿,也真算得上思虑周全了。”
他心念未已之际,莫凌涛已然接着又说道:“爹讲这番话的时候让我切记,我曾问他和不和我同去,他摇了摇头说监押极严,只怕是不成的。我那时就在想,自己不过学了几年武艺,爹爹却有敢闯千军战阵的本领。他都说只怕脱不得身,我那点微末的功夫又如何能有机会。哎,谁曾想……他老人家是要舍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脱险……”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到得后来只有哽咽之音。厅中群豪闻他徐徐道来这等惨事,有的气得咬牙切齿,有的眼眶之中也淌下泪来。柳少阳心有所触,不由得也想了十多年前在姑苏城的血腥一幕,心中凄然间已是清泪盈眶。 吕子通轻喟一声,询问道:“莫公子脱得险境抑且玄功有成,也算是不负莫将军当年舍命的一番苦心了。这往后的事情,又是怎么样的?”
莫凌涛叹道:“我从太湖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时身上镣铐虽已毁去,但我心知穿着囚服决计走脱不掉。无奈之下只得到湖畔的农舍中偷得衣物,这才敢往官道上行走。从无锡城往武当山有几千里路,我身无分文只得做了乞丐,讨不到吃食的时候便只好去偷。有好几次心中悲苦都恨不得死了的好,可一想自己这条命是爹用一死换来的,便咬着牙继续赶路。就这么走了快有两个月,等终于爬上了武当山,我竟而晕倒了山门之前。”
“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一间静室之中。边上坐着一个身伟长髯的中年道长,正凝神给我把脉。我忙问他这武当山上,有没有一位叫张君实的道长,他微微一笑说自己便是。我那时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将父亲给我说的话和前后经历都与他说了。他默然良久喟声一叹,说道:‘我修道之前与你父亲曾是好友,后来听闻他做了大将军,却想不到有今日之祸。你既然是他的儿子,我便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而后我才知道,君实二字只是他的俗名,世人多称呼他的道号三丰。从那以后我便跟他修习玄功,只是心系尘世便没有出家为道。后来师父又收了几位入室弟子,其中最有名的四个,江湖人称‘太和四仙’。四人里的卢秋云如今已承恩师衣钵,做了武当派的掌门。说来也是惭愧,我虽入门早了几年,玄功修为却尚不及他们四个。”
众人听他如此说来心中俱为讶异,原来江湖之上‘太和四仙’的名头无人不晓,武当一脉掌门卢秋云的名字更是人尽皆知。没想到算起辈分来,竟还都是这莫凌涛的师弟。莫凌涛顿了顿,接着又道:“我每日虽在山上练功,可始终没有忘却过艺成之时,去报那杀父陨家的血仇。直到去年的一天,山下来了一队明军。领头之人自称是宫中内臣,奉朱元璋之命招师父进京讲道。师父让门人传讯说自己不在山上,而后单独把我唤去,说他将要云游四海修行,我在武当山是去是留不必再向他禀告了。我那时只想着要去杀朱元璋报仇,师父一走我便也下了武当山。”
堂内群豪听他说起竟要刺杀朱元璋,面面相觑之下,都暗暗佩服莫凌涛的胆色。要知朱元璋身居禁宫大内,守卫兵士光寻常的禁军就有数万。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大内侍卫终日护驾,近年来更是设置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网罗江湖高手编入其中。如此一来闯入宫中行刺,便无异于跳进了龙潭虎穴。吕子通听得心中一动,问道:“哦?那莫公子这些日子里,可曾去过那朱重八的京师禁宫么?”
莫凌涛脸上恨意上涌,说道:“我前前后后,已经两遭潜入过了紫禁城中。头一回转了整整一夜,也没寻到朱元璋就寝何处,逼问了几名侍卫内臣却皆说不知,眼看天明只得退了出来。我不甘心隔了几日趁夜又去,不想竟被巡宫侍卫察觉,示警之下涌来了大批甲士高手。那些人的武功委实不弱,有些身着绘彩锦衣的军卫更是身手了得。我一阵苦斗终归招架不住,只得施展轻功脱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