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涛说着解开上衣青衫的领口,众人凝神瞧去,全都是心下暗凛。只见他肩头锁骨往下,一道数寸长的刀痕几至咽喉,赫然在目。场中之人均是武学高手,都知晓伤在此等紧要处,创口只怕再深少许,伤者便要送掉性命。莫凌涛叹了口气,黯然道:“那夜我侥幸逃出城时,浑身已被鲜血染透。待找得了僻静所在,数过自己浑身的刀剑之创足有七处。哎,若不是武当派的轻功称绝江湖,只怕我已然不能活着来见诸位了!”
群豪方才见他闪身入室,瞬息之下便挫退了木玄英等三人的合击,一身玄功委实了得。而后又听他说,自己乃是武当一脉张三丰真人的嫡传弟子,更皆是肃然生敬。均想过厅中之人倘若单打独斗,除却门主吕子通外,只怕皆难敌过此人。这时听他自承入宫行刺一败涂地,众人默然之间,多少都有气夺之感。吕子通见众人不语,微微一笑朗然道:“莫公子敢只身入宫行刺,这份胆气吕某好生敬佩!不过老夫有一言相告,还盼公子勿要见怪。咱们在座之人都与那朱元璋有家仇国恨,倘若再寻机会布置妥当,倾力一击未必不能取了他性命。只是朱元璋这厮子嗣众多,咱们固然将他杀了,他的儿子也能身登大宝。还不如待到天下有变,我等这些东吴旧部趁机起事,一举复振士诚主公的大周基业!”
堂内群豪听了这话,都觉得吕子通言之有理。顷刻便已一扫郁闷之气,登时皆出言附和,俱都叫起好来。莫凌涛的脸上现出激动之色,站起身来躬身一礼,说道:“吕门主,小子养伤之时就在想,要报这血仇凭我一人之力,只怕是不成的了。实不相瞒,今夜我来贵派的淮安总舵,乃是在江湖上听人说起了吕门主的名号,知道您老人家也曾在士诚主公麾下为将,这才想来碰碰运气。如今既然知道了诸位朋友与我心同道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吕前辈倘若不弃,今后小子赴汤蹈刃,听凭驱使!”
吕子通闻言大喜,欣然笑道:“原来莫公子与老夫想到一处去了,只是什么‘赴汤蹈刃’莫要再提。公子的本领胆识,真可称得上而立英豪。愿助我五行门一臂之力,吕某便是求之不得了!”
说着将徐义、柳少阳等厅内众人,逐一与他通名引介。 大家伙眼见莫凌涛甘愿入伙,俱是心中欢喜。吕子通忙吩咐下人添酒回灯,开宴为莫凌涛洗尘。众人酒席之间,又将南下之事合定妥当,直聚到眼见天色丑时,这才尽兴散去。次日天明,吕子通差人将储着的云锦、丝灯、席履、糕糖等土产货物,装了整整数车。五行门群豪为了掩人耳目,皆扮作了贩货的客商。眼瞅着正午刚过,齐聚的二十余名江湖好手便皆从偏门悄然出了,径往南下皖赣的官道上赶去。柳少阳本来怕小黑缠着与自己同去,还好直到车队离了淮安府的地面,也没见那小鬼追来。此时距着二月初五已只有整月的光景,好在众人均是武学高手,赶着货车也能日行百多里地。如此行了近二十天,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堪堪进了闽南地界。谁知眼看着距泉州已然不远,情形却已有些不对了。数日内接连碰到几批骑马的精壮汉子,都是手头空空马背无货,蹑在车队身后暗中观望。众人只因扮的都是客商,又不明追踪之人的底细,赶路之下倒也都装作没有觑见。这一日已是二月初一,车队马不停蹄到了泉州府地界,灵源山已然近在府城西南。可跟梢之人非但暗地里不去,反倒比前两日又多了几个。众人眼见天色黄昏,当即觅了城郊的客店住下。不想那些个盯梢的汉子也都跟进店来,全聚在了饭厅角落,虽是寻常般叫唤酒菜,但个个眼神飘忽,显然还在等什么人。吕子通心中明白情形不对,当即命人将旅栈的后院包下,又赏了店伴些银两让他无事莫来打扰,这才把众人聚在了当中的大屋内商议。木玄英眼看对头来路不明,忧心道:“义父,这些人一看便是江湖上踩盘子的点子。不管他们背后是些什么人,我瞧只怕今夜就要冲咱们动手了!”
吕子通沉吟不语,一旁的土玄远又道:“义父,您说莫不是咱们这几车货物,给绿林道上的绺子盯上了。”
吕子通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些踩盘子的点子瞧着武艺不赖,我等运的又不是红货,怎犯得着如此大动干戈。我忖着倒像是飞鹰帮和阴山派的人,只是不知咱们何处漏了行藏,还没上灵源山便被他们盯上了。如今我等在明对头也不知有多少人,这可当真棘手得紧!”
火玄牝心有不服,低声嚷道:“义父,您老怎么这般长他人志气!咱们五行门在江湖上的一干高手,如今大多都聚在了此处。这伙人一路只敢在后面跟着,必然是心有所忌。倘若今夜要动手,我等枕戈以待,又何必要怵他们!”
他这么一说,屋内群豪有的心中本就存了此念,听了深以为然。有的却道话虽如此,却万不可大意。大伙儿众说纷纭一番,倒都有些饿了。众人这几日被人盯梢,早已不再吃客店中的食物。生怕一时不查之下,着了对头的道儿。有人从车上取了酒肉油饼,碗筷碟具。众人都说吃饱了也好迎敌,当即坐开分食起来。吕子通心有所虑,随手将酒端过喝了一碗。蓦地里神色大变,将手里的酒碗往地上一掷,高叫道:“这酒里给人下了药,兄弟们别再喝了!”
群豪听得这话均是瞿然一惊,“乒乒乓乓”把酒碗摔了一地。人人紧忙暗运内功,怔然之下却又均是面色诧异。原来每人皆感内息如故,全然不似中毒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