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拥有了他的姓名。苏洵坐在竹楼古案的背后,轻轻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那些字句,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君临知道,在那静默的男子眼中,早就已经定格了两个他满意的字。君与临。一切到今日方知,本就是天意。“生死无常,这般自责,可不像是我苏洵教出来的徒弟。”
青衫男子缓缓合卷,仿佛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倒转重来。君临看到了自己的衣衫,同样是玄离山的道袍,可是自己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一切豁然明了,看着苏洵的身边没有那把自己最喜欢把玩的长剑,他知道自己经历的不是梦境和记忆的碎片。面前的他是就是他。君临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手段,攥紧了颤抖着的双拳,嘶哑的道:“你说过,我不适合做一个冷漠的人。”
说过…说过…这世间人与人间有无数说过,可埋藏在心脱口而出的时候,总伴着五味杂陈。苏洵听到这话微微抬头,凝视着的不是知道是当年还是现在的徒儿。君临和他对视,心中的苦楚和怒意像是从天上压了下来。他缓缓弯下了身躯跪了下去。苏洵缓缓站起了身。说不清孰轻孰重,两人交织的目光中,也分不清谁的愧疚更浓。良久,苏洵摇头,轻轻叹道:“你可曾怨我和你娘亲?”
虚空之中,青莲影子的画面证实了那跨越时空的血缘。真正听到苏洵说出那我和你娘亲这样的字眼之时,君临跪在地上的身躯如同被狂风扫过的磐石,动摇几分。“我曾经以为我无父无母,至少回了玄离山见到您,带着小七和凝霜,也算是一种团圆。”
君临双手死死抓在一起,似乎在努力固定自己的身躯不再动摇。苏洵听到他话里的几分怨,无言的站在了面前。“我知道她是我娘亲的时候,心里从没有那般高兴过。知道我身上留着你的血,好像上天终于给了我一次眷顾。”
跪地的年轻人嘶哑着声音说道,攒劲的手上被指甲刺破了血痕。那一滴血落在地上,无端滋养出一朵桃花。君临终于松开手,将那花轻轻摘下道:“我可以在玄离山种出这样的一朵花,也把它做成你们最喜欢喝的酒,可…可…最后能够看见的…却只有你的影子。”
“你说,我的父亲…我应不应该怨你们?”
君临泪洒花瓣之上,声音止不住哽咽。他不再是那个没有身世的孩子,可是梦中无数次梦见过的团圆,却依旧离他很远。苏洵平静的脸上因为那一声父亲,变得欣喜,也变得落寞。就算是他比君临更能明白其中因果又能如何?那些本以为能够弥补的亏欠,还是成了他平生第二个没有办法改变的遗憾。苏洵几次张口,可几次又说不出话。他只能默然的扶起君临,从他手上接过那一株桃花。混乱的时空中,那花已经枯萎凋零,苏洵顺着花瓣而去的方向,指着天隔地裂的世界。君临知道,苏洵想要说的话很多。可是最后也只能归于一句。曾经的神荒,现在的神荒,还有未来可能新生的世界。那都是苏洵和卿紫雨要守护的地方。苏洵不想说那是为了什么苍生和大义。可君临也明白这些失去都是一种必然。“往后的路,你还是要走下去。”
苏洵缓缓伸手,抚摸着君临的头。那一腔的痛楚再也无法被约束,君临哭嚎一般的将男子抱紧。一声爹爹,君临喊得撕心裂肺。一声叹息,苏洵的哽咽悠远深长。蓦然间,曾经的竹屋消散不见,君临的面前光晕流离。他看到苏洵的背后,有两个人在等待。清虚的目光依旧慈爱,天武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温柔。苏洵回过头,看到二位师兄,又缓缓转过了目光。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流苏无念,永隔参商。君临不想松开自己环抱的双手,可两人的距离已经在分开。那光晕之后,天和地已经失去了本色。玄离山和那血色覆盖的战场,缥缈如同异界。恍惚间,混乱时空中回荡着远去三人的长歌,经久不息,断人肝肠。岁月漫漫兮,秋风起潮声东流兮,伊人去回首花叶落,知己几人留剑斩天无意,俯首尽余欢空念红尘酒,三杯对影孤笑叹痴狂南柯梦,千情万怨笑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