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明帝从坤宁宫出来,在宫门合上的那一瞬,脸上和煦的笑意便不见了,阴鸷冰冷。 他冷看了门口的两个太监一眼,“带走。”
两人面如死灰,瞬间被拥上来的御林军押走了。 又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站到了他们的位置,手握着腰刀。 庆明帝回到乾清宫,便见到了太后和林氏。 他看了那纸条,认出是德妃的笔迹。 庆明帝差成郡王带人去了三皇子府核实,傍晚的时候成郡王便回来了,一向沉稳的他眼中震惊未消。 去年查抄永平侯府时,他本以为那已经是人生巅峰了,此生再也不会见到更多的金银了。 可没想到,时隔不过三个月,三皇子便刷新了记录。 “禀皇上,锦安堂佛像下面有暗道,里面堆了两千多箱金砖,还有不少珠宝。臣已经将那里重新堵上,派人看守起来了。”
说着,他呈了一块金砖给庆明帝,“一箱子是十二块金砖,卑职拿了一块过来。”
庆明帝接了金砖,手便是往下一沉。一块金砖,至少有二百两重,两千多箱子,算起来少说也有五百万两黄金。 他将金砖放到龙案上,看着上面的一朵梅花印记,目光又冷了几分。 这金砖他这里有十箱。 那年岑大将军在北境打了大胜仗回来,就是他抢了乔昆功劳的那次,不但退敌还夺了对方一座城池,这金砖就是战利品。 皇子十五岁必须离宫建府别居。 三皇子府是十年前开始筹建,是工部负责,建了四年。到了最后一年,岑大将军凯旋而归,便说要亲自督建,也算是对妹妹和三皇子的心意。 因着他刚立了战功,庆明帝便允了他的无理要求。 没想到,他是为了借着建府的机会,将这些金砖藏进三皇子府。那时府里每日拉石料沙土的马车来来往往,挖暗道、运金砖倒是隐蔽得很。 恐怕这金山,便是他们为三皇子备下的谋反的资本吧? 德妃临死,又想着将金山留给三皇子的孩子作东山再起的资本,奈何所托非人,那林氏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庆明帝吩咐成郡王,“再加派人手过去守着,明日和户部一起,将东西清点拉到国库。”
“是!”
成郡王退了下。 庆明帝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女子,问出了和王太后相同的问题,“这金山德妃是给你的,你就不想要?”
阿秀也给出了相同的回答,“回皇上,奴婢只想三殿下活着。只要三殿下活着,奴婢陪着他吃糠咽菜都高兴。”
庆明帝利眸看了她片刻。 别的东西可以作假,真金白银做不得假。若说之前她在宫门口跪求他尚半信半疑,或是晋王的什么计策,现在却是八分信了她了。 这般纯净心思的女人跟在三皇子身边,倒是他的福气。若德妃也能如此安分,三皇子怎么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 晚膳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便传到了晋王府。 韩攸宁饭也顾不得吃,听着叶常把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说完了,眼中的惊叹是遮也遮不住。可坐在对面的赵承渊却是岿然不动,神色自若地用膳。 叶常禀报完了,一心二用地发现,自家王爷饭菜用的不少,却偏偏避开了膳桌上占了半壁江山的滋补之物。 就像那形状优美、料足味浓、在小炉上滋滋冒油的烤羊腰,就那么被遗弃在那里,多可惜? 难怪最近孙大娘神色郁郁,而他和罗平也觉得小厨房做的菜委实多了些,每顿都剩下这么端出去给他们,真真是为难坏了他们这些单身汉。 原来不是孙大娘做的多,是王爷压根就不吃啊!就这么自信? 赵承渊看了眼口水就要流出来的叶常,“想吃就端走。”
“好嘞!”
叶常麻溜地将烤羊腰装了盘,又顺了一碟子鹿肉包子,颠颠地退了出去。 院里的孙大娘看到叶常手里端的,重重叹了口气。 她忧心忡忡地去了后罩房吴嬷嬷的房间,“王爷但凡吃一口也好,也不至于连续半个月不叫水。”
吴嬷嬷管着永锡堂,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看着夫妻二人感情也是极好的,却不知王爷怎就忍得住当柳下惠。 这种事,旁的府里的管事嬷嬷总要提醒主子几句。不过她们府里的主子是说不得的,他自己该做什么,恐怕没人比他更明白。 她道,“只要夫妻恩爱,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
孙大娘幽幽叹了口气,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主子啊。 韩攸宁心中疑惑颇多,可赵承渊见她不肯用膳,却不答她。 他将剔好刺的一碟子鱼肉放到她跟前,“乖乖用膳,一会都告诉你。”
韩攸宁清楚他的霸道,事关她吃饭大事,是不会妥协的。她只好筷子不停,风卷残云地用完了膳。 她跟在赵承渊身后,去了内室,“王爷怎就肯定德妃会将丰厚家资交给阿秀?”
赵承渊坐到榻上,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自然是有人去提醒她了,那是救人的报酬。”
韩攸宁目光一闪,赵承渊在宫里有内应? 转而又觉得无甚好奇怪的,他能平安无虞,怎么可能在宫里没有几个帮手。 “那王爷又如何肯定,阿秀会将这金山给太后呢?”
“这个倒不敢肯定,她若交给太后,那是真心要救三皇子,那事情便继续下去就好。若是不救,她得了钱财放弃了三皇子,便好好活着过自己日子便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韩攸宁失笑,“对啊,是如此。”
那阿秀的心性,倒是难能可贵了。要不怎么说,是玉娘的女儿呢? 韩攸宁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开始感慨皇上对德妃的狠心,还有那个颇神秘的皇后。 她靠着赵承渊的肩膀,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月色皎皎,细碎清辉洒落在女孩的脸上,为她蒙了一层薄薄的浮光,靡颜腻理,莹白剔透。 赵承渊抬手拔了她发髻上的簪钗,墨发如顺滑的丝绸般倾泻而下,在衣襟前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他目光落在衣襟上几朵散落的樱花上,白中透粉,与女孩脖颈间的一片玉白交相辉映,散发着幽幽暖香。 女孩脑袋在他怀中拱了拱,香气愈发浓了,丝丝缕缕萦绕在鼻息间。 赵承渊目光微暗,他收回目光,抱神守心,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