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一直以为自己是冷静自持之人,甚至是冷酷无情的人,只要自己想,一切皆可斩断。 他的感情和良心,早就在若干年前被碾碎了。 可面对攸宁时,他却发现,有些情绪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就比如现在,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攸宁今年虽已十六,可细算起来也不过十五岁半,还是太小了些。新婚夜有宫里的老嬷嬷盯着不好糊弄了过去,以后……还是再等等吧。 铃儿进来一趟,见王妃坐着睡着了,便出去领着婆子抬热水去了净房。 韩攸宁被喊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去了,靠着他真是容易睡得香呐。 她揉搓了眼起身,“我去沐浴了。”
“好。”
赵承渊活动了一下胳膊,黑眸淡淡扫过她樱花瓣一般的唇,粉嫩柔软。他低敛着眸子,继续看书。 韩攸宁走到净房门口,又回头说道,“王爷外院若是忙,倒也不必待我睡下了再走,大可以现在先去忙着。”
“不必。”
赵承渊也不抬头,目光全在手中的书上,看得颇入迷。 韩攸宁瞥了眼那本书,《地藏经》,是她今日读过后放在一旁的。 赵承渊几年前就倒背如流了吧?他几乎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至于这般一字一句地看,好一会儿也不翻页? 韩攸宁狐疑地进了净房。 里面摆了几个炭盆,浴桶里热气腾腾的。 铃儿服侍韩攸宁脱衣裳,秋叶则调试水温,问道,“王妃,花房里送来些茉莉花瓣,山茶花花瓣,您要不要加一些进去?”
“不必,你去帮我冲杯鲜花茶就好,剩下的你们俩用了。”
秋叶应了一声,只调好水温,便端着花瓣出去了。 铃儿扶着韩攸宁进了浴桶,一边笑道,“王妃虽说花儿吃的多,可泡鲜花浴总共却没有几回。如此算着,也算是饶过了那些花儿。”
韩攸宁将方才顺到手里的几朵茉莉花放到嘴里,没入了浴桶中,氤氲的热气朦胧了她的眼,“我是怕自己忍不住吃它们。”
铃儿笑了起来,“倒也是,说不得洗完澡花儿也都吃没了。”
她舀了水缓缓倒到王妃头发上,“不过王妃身上天生就香喷喷的,倒也不必再加什么花露鲜花。那些不知道的,都以为您是吃了玉香丸的缘故呢。”
“这种异于常人的事,莫要往外说。”
韩攸宁擦洗着身上,想起自己嗅觉灵敏,说不得也是身体的潜能,有个合适的契机被激发了。 “嗯。”
铃儿应下,又小声说起了别的。 细碎的声音,和着水声和雾气,隐隐约约传到了内室。 赵承渊目光顿了顿,原来,她身上的香气是天生的。 从她小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女孩是花儿做的,身上总是带着甜香。他一直以为是衣裳上有熏香的缘故。 成亲后他便发现,即便她清水沐浴,身上依然是有幽幽馨香,沁人心脾。白日里还好,有衣裳上熏的沉香遮掩一二,可到了晚上,当真是浓郁清晰的很。 主仆二人出来,韩攸宁坐在梳妆镜前,喝着鲜花茶,铃儿拿着布帕帮她绞干头发。 净房里重新换了水,赵承渊放下书,进去了。 他再出来时,小人儿已经上了床,散着头发散着湿气,秀发似泼墨一般散落开来。 经历了半个月的同床共枕,她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不至于他一上床就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反倒是颇熟稔地帮他掀开了被子。 一张小脸在红幔帐下红彤彤的,“王爷,快来躺下,我方才才想起来,还有事忘了问你。”
赵承渊在她身边躺下,小人儿往他身边一靠,馨香便钻入鼻息,纯净,却莫名的动人心弦。 他不动声色地面向她,温声问,“是什么事?”
“你说的契机,要什么时候?可有进展了?”
赵承渊将她的发丝往后拢了拢,“事情总要慢慢发酵,不着急,快了。”
三皇子,总得有不能死的理由。不是旁人不让他死,而是皇上不想他死。 “嗯。”
韩攸宁眼睛里蕴着弱弱的小火苗,“待着一切尘埃落定,就让玉娘和阿秀母女相认,玉娘定然高兴坏了。”
说话间,韩攸宁往上拉了拉被子,幽香倏然浓郁地散了出来,直冲人神志。 赵承渊眸光暗了暗,挥手熄了宫灯,“睡吧。”
声音带了些沙哑。 韩攸宁听他声音似是很疲劳,便应了一声好,就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他最近是熬的很厉害。 前世她的苦难,似乎成了他的心结。他每日苦心忙碌,便是要将一切的灾难扼杀掉吧?他虽没说,但她大致猜得到。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响起,轻轻浅浅,带着丝丝甜香。 赵承渊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沉睡的女孩。 她的脑袋自然而然地歪向他这边,发丝落在他的脸上,挠着他,很痒。 他此时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单独给她辟一个院子,委实是对自己的定力过于自信了些。 他叹了一声,起身披上衣裳,出了拔步床。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湛湛长空上月明星稀,撒了满地的银霜。 他踏着月光,去了外院书房。 -- “测天地吉凶,卜人间祸福!”
“铁口直断,一卦一两银!”
一个衣着邋遢的年轻道士,行在长丰街,沿街吆喝着。怀里抱着一个挂着幡子的杆子,幡子上写着醒目的“吴半仙”。 他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大家多是将他看成了想银子想疯了的半疯子。 有人笑他,“吴半仙,来人间这么多日了,可开张了?”
吴半仙笑呵呵地答,“本半仙掐指一算,今日必开张!”
话说完,懊悔哎呀一声,拍了自己脸一巴掌,“怎就这么卜了一卦,我又没银子交卦金!哎呀哎呀,谁借我一两银子,我把卦金给付了!”
众人被他逗笑了,“自己给自己卜卦还收银子,当真是疯子!”
“临下山前师父便说,做人要讲规矩,做半仙更得讲规矩。本半仙一日三卦,一卦一两银,概不赊账!”
吴半仙伸着手,着急地四下里问,“谁有一两银子借给我,我给你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