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湾别墅。三人到的时候，徐医生已经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了。回家的这段路程有些长，车上，鹿晚靠着时慕野浅浅地睡了过去。车子停稳，鹿荷萍没有马上下车，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微微收紧，“我相信你和小晚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但人是现实的动物，不能光靠理想的爱活着，如果你们要的只是眼下的快乐，那我不管，可如果你们想长久地走下去，有些事你需要了解。”

顿了顿，小五在外边为她拉开了车门，伸手挡住门框，接她下车。鹿荷萍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回头，“如果你想了解小晚，跟我进去。”

时慕野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鹿晚，睫毛微微颤动着，不知道醒没醒。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脸，用很轻的声音说，“到家了。”

徐医生是鹿荷萍的私人医生，也是一直给鹿晚治疗的心理医生。当听说他是心理医生时，时慕野好像知道了什么，心口堵得难受。鹿晚被徐医生带进一间没有窗的房间，时慕野想跟过去问问，被鹿荷萍拉住。“去我书房，有话和你说。”

鹿荷萍表情冷漠，转身就走。别墅里安静到压抑，那扇没有窗的门里更是像一座冰冷的冰窖。时慕野好几次回头，揪着心。鹿荷萍难得好心，走进书房后没有关门，让时慕野能随时了解对面的情况。“坐吧”，鹿荷萍指了指书房里的椅子，“小晚应该和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

时慕野点点头。“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跟着我？”

鹿荷萍又问。时慕野抬了抬眼，“她很小的时候爸妈离婚，各自成家，都没有要她。”

鹿荷萍脸色微微一变，盯着时慕野的眼神仿佛想看穿他，“这是她心里的伤，她竟然愿意和你说，看来是真把你当作知心人了。”

“可她并没有把故事说完整是吗？”

时慕野已经猜到了什么。鹿荷萍点点头，闭眼叹息，“故事是没有说完，但告诉你的已经她能记起来的全部。”

沉默片刻后，她接着说，“鹿晚爸妈不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是在她还没出生时，就瞒着所有人拿了离婚证，她出生后，那两人都嫌她是个累赘，没人愿意要。”

这太荒谬，时慕野眉心拧了起来。“是我在中间做调和，他俩才愿意为了鹿晚演一场戏，”鹿荷萍越说越气愤，一掌拍在桌上，“没想到这两人根本不考虑孩子的感受，竟然当着鹿晚的面出轨！”

“当着鹿晚的面？”

时慕野大为震惊。“明知道鹿晚在家，还把自己的情人带回去，被鹿晚撞见后，甚至把她推下楼差点丧命！”

鹿荷萍越说越气，猛地咳嗽了几声。时慕野起身递过去一杯水，“这个我听鹿晚说过，不过她说是爸妈激烈争吵中失手造成的。”

“那次之后，鹿晚心理受了创伤，很多记忆是混乱的，还有了轻微精神分裂的症状。”

一个还不识几个字的小孩，经历这样的事，很难自己消化。“我看监控了解了事情真相，把那两人赶出了鹿家，把鹿晚接到身边，比起荒唐扭曲的家庭，没有父母照顾实在不算大事，我这个奶奶依旧可以把她好好养大。”

时慕野发自内心感慨了一句，“鹿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

“鹿晚来到我身边时，才刚四岁，一个还没见识过大千世界的小孩子，先感受了世界上最残酷的恶意，让她一个人消化，太难了。”

这些过去同样是鹿荷萍心里的伤，每次提起，都无比心疼鹿晚。“她不可能去上学，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一宿一宿睡不着，还因为梦游差点自己走出家门被车撞，”鹿荷萍接着说，“我请了很多医生给她治病，都没法治好这严重的心理创伤，直到偶然一次，她拿起画笔，画下了一幅画。”

说到这，鹿荷萍眼里终于有了淡淡的光。时慕野知道，那幅画，也是鹿晚心里的光。“画的是一张衣服的设计手稿？”

他问。鹿荷萍点点头，“她不光有画画天赋，还有极强的设计天赋，她说在梦中看到了天使姐姐，那套衣服就是天使姐姐身上穿的，被她记录了下来，从那之后，只要她拿起画笔开始画设计图，就能变得很平和，我开始培养她做一个设计师，她真的做到了。”

“今天工作室里被烧毁的那张手稿，就是那副设计图？”

“没错，那张设计图她一直留着，成立了工作室之后，就放到了工作室的抽屉里，没想到……”时慕野沉思了一会儿，“鹿晚今年24岁，是该有崭新的人生了，那幅设计图是她曾经的光，现在她需要一束未来的光。”

鹿荷萍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轻易承诺什么，”时慕野说得真诚且坦然，“但，奶奶，起码当下这一刻我是认真的。”

鹿荷萍当然分得清真诚和虚伪。和时慕野聊的这十几分钟，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只是有些担忧和顾虑不可能轻易消除。“我相信你，”鹿荷萍说，“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你们时家不适合鹿晚。”

似乎在意料之中，时慕野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轻笑了一下，“那奶奶大可放心，时儒晖是时儒晖，我是我，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他专门提出“时儒晖”，而不是“时家”，似乎另有所指。鹿荷萍立马警惕，“你知道什么？”

主动权突然回到时慕野手上，他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却字字逼人，“您和时儒晖是老朋友了，上一辈的爱恨情仇我们作为晚辈并不清楚，不过，长辈们也要学会把人和人分开看，不要一杆子打死。”

时家人，果然都不是善茬。鹿荷萍这么想着，冷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对面那扇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地上摔碎的声音。时慕野警觉，立马冲出门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