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霄儿微微叹息，咬了口紫薯糕，看向梁富贵，“爹，这里还住的惯吗？”

梁富贵捏着烟袋锅，连连点头，“住的惯，住的惯...”“若是缺少什么，只管跟小俊说，不要勉强自己！”

“我知道，霄儿不必为我担心。”

梁富贵续上烟丝，点燃后，‘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见他脸上少了往日的忧愁，江霄儿终于舒了口气...刚来京城时，梁富贵可是遭了不少罪，江夫人对他怀恨在心、处处刁难，江霄儿夹在中间极力转圜，这才保住梁富贵的性命。“姐姐！”

梁锐寒坐在江霄儿身旁，笑眯眯道：“锐寒想学医，姐姐教锐寒吧！”

江霄儿闻言，笑着问道：“锐寒为什么要学医呢？”

梁锐寒转了转水汪汪的眸子，比划着小手，“锐寒要像姐姐那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受所有人膜拜！”

“当医生，可不是为了让别人膜拜的。”

江霄儿刮了刮梁锐寒的鼻子，继续道：“锐寒若是真想学医，就要刻苦读书，将来即便不当大夫，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哪怕做个小官，也是不错的出路啊！”

“知道了姐姐！”

梁锐寒抱着江霄儿的手，红扑扑的小脸，挂着一抹欢快的喜悦。又聊了一会儿，江霄儿站起身，来到厨房，见冯秀兰正蹲在地上剥土豆皮，她走过去道：“今日晚饭我来准备吧！”

“这...这怎么能行？”

冯秀兰咬了咬嘴唇，眼里闪过一抹惊慌。江霄儿抿嘴一笑，“有何不可？马上过年了，就当是团圆饭吧，来，你给我打下手！”

说着，江霄儿系上围裙，把买来的猪蹄子、鲤鱼和冻排骨扔到盆中，倒水清洗...“还...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去抱些柴火来！”

“哦，好...”紫萧和雪澜拾掇好卧房，也跑来帮忙，一时间，厨房内欢声笑语、菜味飘香，化解了江霄儿一整日的积郁和沉闷。红烧猪蹄、水煮鱼、糖醋排骨、羊肉饺子、爆炒牛腩、松仁玉米、萝卜汤等等，在夜色降临后，依次端上饭桌...杯盏相撞，语笑喧阗，倒真有几分除夕夜的氛围。梁富贵喝了一碗烈酒，目光有些迷离，看着江霄儿道：“霄儿，一晃你都二十一岁了，也该为自己的亲事多做考虑了。我看穆公子就不错，你们两个在碧落村时就颇有机缘，所以...”“爹，此事我心里有数！”

江霄儿打断梁富贵，给他夹了个饺子，“开春后，我就送你们回乡，若是锐寒不愿回去，留在京城也好，我会照顾他的。”

冯秀兰一听，赶忙抱紧怀中熟睡的梁锐寒，摇摇头道：“我，我不能没有锐寒！”

梁富贵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你怎的这般不知好歹？把锐寒留在京城，读书识字、学习医术，有何不好？倒是你，死守着不放，锐寒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跟我学木匠吗？”

冯秀兰紧紧咬着下唇，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管，若回乡下，我必须带着锐寒！”

“你...”“算了！”

江霄儿放下筷子，吁了口气，“此事不必强求，就算回到县城，也有教书先生和学堂。如今锐寒年纪还小，不宜离家太远，过几年接到京城便可。”

梁富贵哀叹一声，“都怪我无能，这点小事也要霄儿操心，唉...”“爹，锐寒是我的弟弟，他的未来，牵扯到梁家以后的兴衰，我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呢？”

江霄儿语重心长道。梁富贵低下头，苍老的面容上挂满了惆怅和悲恸，直到现在他还不想承认，江霄儿是别人家的闺女...能把梁富贵从江夫人仇恨的火焰中解救出来，江霄儿已是仁至义尽了...冯秀兰出轨偷情，被她当场捉奸，只因为梁富贵舍弃不下，江霄儿便尊重了他的选择，甚至没说过冯秀兰一句坏话。如今江霄儿又为锐寒的以后考虑，这份情谊，已经超越了她做为养女不该有的责任和关切...到头来仔细一想，梁富贵这些年什么都没做。要不是霄儿把他从黄大满家拉出来，入住草屋，开办医馆、饭馆、火锅店，到县城闯荡，乃至举家来到天都城，梁富贵的命运又是如何呢？“霄儿，我，我对不起你...”梁富贵‘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江霄儿面色一慌，上前搀扶，“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霄儿...”梁富贵嘴唇发抖，颤声道：“当年我和桂花一时糊涂，把你从江府抱回乡下，过着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日子，让你受苦了。我...我心里有愧啊，有愧！”

江霄儿叹了口气，“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紫萧，雪澜，把我爹扶起来！”

“是！”

梁富贵重新坐稳后，还想倒酒，被江霄儿拦住了，“爹，时候不早了，您去歇息吧！”

“好，好...”是夜，江霄儿在梁宅睡下，一夜无梦。清晨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如冰凝的雾气，洋洋洒洒、遮天蔽日，朦胧了整个京城...紫萧和雪澜在院中扫雪，忽听有人敲门，打开一看，见小俊披着一件斗篷，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江掌柜在吧？”

“在呢！”

紫萧上下打量着小俊，撇了撇嘴，“小俊哥，你怎的发胖发福了？”

小俊挠了挠头发，“衣裳太厚，所以显胖。”

“得了吧！”

紫萧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我都听说了，自打你跟宫姑娘相好，她就天天给你做小零食...”说到这里，紫萧咕哝一句，“也不知给小姐带一点...”这哪是小姐想吃，分明是她馋虫泛滥，把情绪撒到小俊身上。小俊哭笑不得，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紫萧，“打开看看！”

一层层剥开，见纸里包着四五条牛肉干，上面还沾着孜然粉和辣椒面，看上去饱满诱人、卖相极好...在大齐国想吃牛肉可不容易。朝廷有严格的律法，牛做为耕地牲畜，乃生产力的主要来源和依靠，不准随意宰杀。只有那些病死或者出了意外的耕牛，百姓们才能一饱口福，且牛肉的价格，也贵的离谱。“呀，牛肉干！”

紫萧满眼放光，拿起一条就啃了起来，“小俊哥，你真好！”

小俊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们小姐了吧？”

“嗯嗯！”

紫萧点点头，蹦蹦跳跳朝主屋跑去。江霄儿坐在里堂，正教梁锐寒读书认字，见小俊走了进来，便打发了梁锐寒，吩咐紫萧看茶...“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霄儿抿了口茶，淡淡问道。小俊苦笑一声，“我去丞相府寻你，听杜小斌说，您跟老爷大吵一架，所以才...”“找我何事？”

江霄儿揉了揉眉心，一提到江老爷，她就脑仁生疼。“江掌柜，晁奕州从霍城回来了，在火锅店等您呢！”

江霄儿听后，挑了挑眉，“还有几天过年？”

“呃...十天。”

江霄儿‘啧’了一声，“时间有点紧！”

小俊好奇，“江掌柜此话何意？”

江霄儿站起身，“走吧，去火锅店一趟！”

“好！”

屋外大雪纷飞、簌簌无声，两只喜鹊落在墙头上，抖落着斑斓的羽毛...马车从梁宅驶出，刚拐出巷道，一名黑衣男子便尾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