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宫廷内,四处都响彻着惨叫呻吟声。 来到这里的武夫,除了少数几个有八品、九品的修为,其他都良莠不齐。 有的甚至只有三、四品境界,就敢来这里试图分一杯羹。 这些人面对精铜锻造的铜人羽林军和期门营,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莫要说反击了,他们甚至都躲闪不及。 有人拼死一搏,全力一击,但却只让铜人稍稍震动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效用。 那人却感到双臂剧痛,从铜人身上反传回来的震力几乎要将臂骨震碎。 他怔愕抬起头,面无血色。 铜人毫无感情,大戟劈出,将那人劈成两半。 这样的场景,在如今的宫廷内比比皆是。 原先还是能被尽情搜刮的藏宝地,如今却变成了修罗场。 有些人也发现了铜人的脚下弱点,试图飞上屋顶躲避。 奈何铜人太高,大戟太长,他们即使躲在屋顶上,也难逃一死。 有人状若癫狂,试图从屋顶上跃到别处去。 可若是轻功太差,便会被持大戟的铜人直接戳死。 轻功好些的还能活久一点,但也躲不过持弓射出的铁箭。 他们没有苏升和齐放洪的修为,面对这些铜人就如同三岁稚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任谁都没有想到,帝陵之内会发生如此异变。 之前的太过顺畅,让他们误以为真的来到了什么洞天福地。 其实仔细想想,如今的局面才是再正常不过。 哪有陵墓会不建机关,更何况是前朝高祖的陵墓。 这可是集九州之力锻造的杰作,纳山河万象于一处,有这般防卫也不奇怪吧? 但话是如此说,这些铜人却实在是太过恐怖。 它们身躯坚毅,更无丝毫感情,如杀戮机器一般。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现在到处充斥着铜人大军,在大肆杀戮。 来到这里的人,反倒成了瓮中之鳖,无处可逃生。 “哈哈哈,都得死!都得死!”
宫墙外,有人满脸是血,右臂已被砍断,神情崩溃。 他只有五品修为,若在外面,也能在一地作威作福。 但在此时,他也与土鸡瓦狗没有不同,只是面对一个铜人,他的手臂就被砍断,耗尽了力气才来到城墙下。 他跻身五品多年,自知晋升无望,本以为能来这里寻找机缘,来之前还意气风发。 江湖上有不少传说,他就听过好几个关于落魄武夫跌落山洞后得到前辈机缘,一飞冲天的故事。 既然别人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行? 来这里人,大多数都是抱有跟他差不多想法的。 只是如今机缘没有得到,反倒是要命丧此处了。 一个铜人虎贲军似乎察觉到他,双脚在地上滑动,高高举起大斧。 那人双目瞪大,浑身颤抖,大叫连连。 大斧破空而下,眼看就要将它砍成两半。 一股劲风从远处冲来,竟直接将铜人连根拔起,刮向天空。 那人脸上茫然,怔怔抬头看天,只看到一条大江浩浩荡荡,延绵不绝,撞向铜人,直往宫廷飞去。 铜人在大江里面翻腾,待出来时已四肢扭曲如麻花,就连头颅都被硬生生翻转过来。 它还未落下,又是一朵黑色莲花破空而至,将它吞噬殆尽。 莲花追赶大江飞入宫廷,铜人被它吐了出来。 那人还在茫然,铜人咣当一声,砸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去,只见原先威武神勇的铜人如今竟变得如破铜烂铁一样,漆黑如墨,全身各处都露出齿轮和榫卯来。 “我得救了?”
那人怔怔念道,忽然咧嘴大笑。 他当真是运气好,那大江和黑色莲花俨然是两大高手化出的意象。 他们或许是在交手,但交手的余波便能将他视为神魔的铜人击毁。 “老子活下来了,嘿嘿,老子活下来了。”
那人站了起来,不顾裆下湿热。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子鸿运滔天!”
他捂住右臂伤口,就要躲到一个角落去。 但走没几步,就被几个铜人围住。 他双目瞪大,最后只见到几柄大斧向自己脑袋砸来。 宫墙上溅上一朵血花。 此时此刻,宫廷内,亦有人与他有同样遭遇。 他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一条大江从上方坠落,将他身前的铜人砸扁,但激起的狂风也将他吹飞几丈远。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 只见有十道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无一例外都身材高大,但除却站在最前面那人外,其余九人都显得有些瘦削。 一朵黑色莲花缓缓降落,从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衣的老道人来。 他与十人对峙。 “黑莲道人,你我无死仇,何必苦苦纠缠?”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沉声说道。 “荒江大妖,你自己知道的,你我要的东西一样,便是生死大仇。”
那人阴阴笑道。 他们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荒江十妖和黑莲道人! 那人死里逃生,哪里敢在这里多加停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天玄强者的对战,连刀枪不入的铜人都难以抵挡,更何况他这个血肉之躯。 但他刚要踏步,忽然感到脚底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粘住。 他惊骇回头,却见到黑莲道人展开双臂,衣袍无风自扬。 “此处血肉遍地都是,不如为我所用!”
黑莲道人咧嘴大笑,周身掀起一阵卷风,将四周溅射的血肉聚集在一处。 他所修炼的黑云功,本就可以吞噬他人血肉来增强功力,且以武夫最佳。 这些血肉的主人虽然都已死去,但留有余温,上面甚至还残留一点真气。 这对于他来说正是大补之药! 荒江大妖面色突变,就要出招打断黑莲道人的吞噬之举。 他本就不是黑莲道人的对手,若是再被他吸食血气,就更加不妙了。 但他知道,就算此时出手,也来不及阻拦黑莲道人了。 可恨万困樊笼阵的施展需要时间,否则他们十兄弟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荒江大妖抬起手臂,拳头上有狂风聚集,全神戒备。 但不想黑莲道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似乎有些难看。 他没有吸到四周的血! 荒江大妖顿时大喜,一拳挥出。 黑莲道人虽还未反应过来,但本能之下就抬手挡住了这一拳攻击。 宫道迸发剧烈声响,旋即刮起咆哮大风。 站在右面的那人登时双耳出血,心神俱裂,如破布一样被风刮到远处。 荒江大妖眼神一闪,心中忽起一计,一把将飞在空中的那人抓来,丢向黑莲道人。 “你嘴挑,不喜欢死尸血肉,我就送一份新鲜的给你!”
荒江大妖大笑说着,同时右手一挥,将九位兄弟带走。 黑莲道人踏步赶上,探手一抓,凌空将那人抓住,要将他吸干。 那人身上藏着暗力,是荒江大妖留下的阴招。 “你也太小觑我了。”
黑莲道人阴狠一笑,手指抓紧,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竟突然爆炸,发出一声巨响。 狂暴的血气顺着黑莲道人的真气进入他体内,使得他经脉喷张,心血起伏。 还是中暗算了! 黑莲道人的面色红紫,眼神阴沉,迅速将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远去地荒江大妖。 “如今就有死仇了!”
他怪叫一声,就要飞出。 四周突然传来嘎吱嘎吱巨响,一连片的巨大阴影竟将他笼罩。 黑莲道人停住脚步,面色更加难看。 在一处偏殿,庞然手举玄铁圆球,微微笑着。 “黑莲前辈就莫要凑热闹了,荒江十妖可有大作用。”
他正低声自语,忽然就听到一声暴响,一朵黑色莲花绽放,将在场所有铜人全部击飞。 “好可怕的实力,这就是天玄吗……” 庞然潜藏入黑暗中,手中的玄铁圆球依旧绽放光芒。 宫道上,有更多的铜人围住黑莲道人。 荒江十妖已然飞远,直往东南隅去。 那里,是长乐宫! 荒江大妖带着九兄弟急速飞行,双目转动,扫视下方景象。 “嗯?”
他眼睛一顿,看见了两个老熟人! 是柳堪和紫衣圣女! 当初他还曾带着兄弟试图围杀他们。 但如今他们已经进了陵墓,手中还有完整地图,当时恩怨也就散了。 荒江大妖不想管他们,眼睛向前望去,又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是律座!”
下方的紫衣低声说道。 柳堪早已察觉到上方的荒江大妖,但见他们并无杀意,也就没有动手。 他转而向前望去,眼瞳忽然一震。 “确实是齐放洪,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的齐放洪身姿挺拔,如刚正不阿的剑。 但如今的齐放洪,却是弯腰驼背,好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他走到一个宫殿旁,忽然回头,看向柳堪两人,再看向上方的荒江十妖,咧嘴一笑,走了进去。 “不好,他进了永寿殿!”
荒江大妖惊呼一声,俯冲直下。 “就是他抓走了素灵,我们进去找他!”
紫衣圣女拉着柳堪,也飞了过去。 长乐宫与未央宫一样,很大,有许多宫殿。 在其中一座名为大夏殿的宫殿内,一道人影默默走进。 他的两侧腰间、背上都跨着三柄剑,怀里还抱着剑匣。 “终于找到你了。”
欧阳青锋轻叹一口气,目视大殿正中。 在那里,有一块巨大陨石,一柄黝黑长剑插入其中。 “名剑倾城,你尘封太久,已失去光芒了吗?”
欧阳青锋将剑匣放下,整敛衣冠,就连散落的几缕头发都被他整整齐齐收束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睛,许久,长吐一口气,才缓缓睁开。 原本普普通通的双眼,此刻竟绽放锋利光芒。 他的剑意已达到顶峰! “让我看看,你还配不配名剑之名!”
欧阳青锋低喝一声,腰背上的三柄飞剑齐齐飞出。 …… 陵墓外,李太傅和芙蓉山主人依旧在外面站立。 他们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去,但始终没人走出来。 芙蓉山主人不想再看,沉吟片刻,问:“九剑峰的律座,到底想做什么?”
“他自始至终,只想做一件事。”
李太傅长叹一口气,叹出浓浓白雾,眼神萧索。 “为此他与荒江十妖联手,然后又找到了我。”
李太傅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荒江十妖那次是他没有预料到小皇子会插手。 第二次在木屋,则是我算准了他不能成功,早早就定下了捉走素灵的计谋。”
芙蓉山主人看着他,沉声问:“他也在你算计中吗?”
“算不上吧,各取所需,我需要他在帝陵成事,而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成事,在哪里都一样。 我已帮他谋划好,班淳也帮他算好了,现在只看他了。”
李太傅忽然笑了笑,说道:“且里面还有未央宫的长年殿,我想在那里,他应该能明确心志。”
“我听闻长年殿乃鲁大匠的手笔,为何在陵墓中也有一座?当时巽高祖不是已经下令诛他九族了吗?”
芙蓉山主人不解问道。 李太傅摇头,道:“这其中又另有隐秘了,事情的真相跨越了几百年,早已大变了模样。”
芙蓉山主人瞪大眼睛,问:“那鲁千机那小子又这么义正言辞鞭笞巽高祖,岂不是……” 李太傅悠悠一笑,眼神幽深。 “我故意不告诉他,自有用处。”
寒风吹过,芙蓉山主人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李太傅,好像真将所有事情都给算尽了。 “对了,前辈可知道楚狂刀来这里是为甚?”
李太傅侧头问道。 芙蓉山主人摇头:“不知道,这老家伙,向来是行踪不定的。”
李太傅点头,若有所思。 这事罕见地让他不踏实。 …… 陵墓内,未央宫,长年殿。 苏升在桃花岛内与朝仙散步,与她诉说这段日子的经历。 其实在失去朝仙后,苏升的日子很无趣,就如枯寂的花一样。 但他还是使劲想出有意思的东西,试图哄朝仙开心。 他不敢说她死去的事情,怕一说,好像就会再去失去她一样。 朝仙坐在一颗桃花树上,双脚晃荡,静静地看着苏升,眉如弯月,笑容恬然。 苏升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朝仙。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刻只想一直看着朝仙。 朝仙向他伸手,将他拉到树上来同坐。 桃花随风飘扬,天地间仿佛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两人在花雨中相视无言,又好像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苏升心里知道这是幻境,有过挣扎,但总想再待多一会儿。 就一会儿,再让他看看朝仙。 朝仙温柔地看着他,抬手抚摸苏升脸颊。 “这一年,你过得很苦吧?”
朝仙轻声细语,微风又起,树叶沙沙作响,落花漫天。 苏升双眼微红,抚摸朝仙的手,低下头来,肩膀抖动,嘴长大,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岁月从此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