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得颇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花香味，一时晃了神。赫连玉见他神情舒展开来，想来他是没事了，便又坐回了对面的位置上。陆韶宣回神，看着她问道：“这几年柳家人待你不好？”

自然不能说是上辈子的积怨了，她犹豫了一下，才抬头看着他说道：“不过是财帛动人心，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柳府抓了条菜花蛇么？当时将我吓晕过去，而后一直高热不退，府里的大夫怎么都医不好。后来明叔暗中查清楚，原是我每日的药剂里加了味燥热的药材。”

她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却将陆韶片宣惊住了，原来柳家竟有这样的盘算？他眼中泛了冷意，哼道：“我还道柳府风光霁月，竟不想会使如此卑劣的手段！”

又一想，若非明叔聪明，那他岂不是间接害了她？马车平稳地往前行使，车轱辘声隐约传进耳中。赫连玉面上闪过嘲讽之色，卑劣？何止是卑劣！她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想着他刚刚在宴会上的举动，心中微暖，纵使三年未见，眼前的他让自己陌生，可她心底对他却仍旧有莫名的信任。她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于是便认真说道：“陆韶宣，我知道你还有大仇未报，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当初帮你也确实存了私心。若你愿意还我恩情，我当然是高兴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希望咱们还能做朋友。”

陆韶宣双手搭在膝盖上端坐着，听了她的话，手指不由紧了紧，眸光微沉道：“你当真要和柳淮成亲？”

那个柳淮是何许人，他也打听清楚了，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仅如此，他的父亲柳二爷是府中庶子，性子懦弱，跟着他哪能不受委屈？便是这样，她也愿意选择他？闻言，赫连玉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二表哥虽然是庶嫡子，不过他确实有才华。”

还想再数数柳淮的优点，可见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便停了下来。柳淮再多优点，于她而言，这门亲事能让她彻底扳倒柳府，而且和柳淮成亲以后，她们一定会相敬如宾。依着上辈子的轨迹，太守府自有陆韶宣收拾，只要柳家倒了，那她上辈子的仇便报了。大仇得报之后，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以柳淮的性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才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才华又如何？以他庶嫡子的身份，在柳府还能越过柳明棠不成！他越想越怒，可对上她平静的眸子，他偏偏说不出旁的话来！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沉声道：“停车——”赫连玉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一脸关心道：“你受伤了？要不要找大夫看一看？”

她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陆韶宣心中一暖，可想到她刚刚说一番话，心里顿时一阵酸涩。他勉力压下伤口的疼痛感，神色漠然道：“停车。”

见状，赫连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吩咐车夫：“在前面的巷子旁停一下。”

让人看到陆韶宣从她的马车里下来，实属不妥。马车停下后，陆韶宣下了车，随即便见半文赶着马车跟了过来，赫连玉一见，顿时放心了。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继续启程。陆韶宣靠着巷口看着她的马车离去，一旁的半文着急地开口道：“公子，咱们回去吧。”

说着想伸手去搀扶公子，见公子没拒绝，便知道他的伤口又严重了。上了马车，没行多远，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不由掀开帘子看了眼，果然是周宝昌。三年没见，周宝昌竟比从前更胖了些，他正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贩前，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打量着手里的胭脂盒说道：“这个颜色若是涂在表妹的脸上，那一定好看！”

表妹？陆韶宣冷了眼，他此生最不喜的便是“表妹”这个称呼！“那是，表姑娘貌若天仙，涂上这个胭脂那更是绝色！”

周宝昌身边的小厮马和谄媚道。周宝昌一听，大手一挥，让摊贩主给包起来。正满脑子想着赫连玉涂上胭脂的模样，一回头便见到了陆韶宣，他一身肃杀之气，周宝昌心中一怵，双腿有些发软，缓了一会儿，才笑道：“这不是咱们的大英雄陆韶宣吗？听我爹说，你今日应该在周府里赴宴才对。”

他与陆韶宣旧怨颇多，他爹担心他惹恼了陆韶宣，便将自己支出了府。他本来对陆韶宣是嗤之以鼻，立了功又如何，难道他还能怕了他不成？可此刻见到陆韶宣，周宝昌心里立即生了怯意。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他冷眼如刀，竟让人不寒而栗。陆韶宣未应声，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在摊子上拿了一盒胭脂，看了一眼才道：“好看么？”

周宝昌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舔了舔嘴唇问道：“你是想送给谁？”

随后一想，他与赫连玉曾议过亲，便试探道：“莫不是送给表妹的？”

“表妹”一称从他口里说出来，着实猥琐。陆韶宣眸光闪了闪，回道：“那倒不是，只是想着京中贵女如云，买几盒应应急。”

原来如此！周宝昌脸上立即堆了笑容，他还怕陆韶宣对赫连玉恋恋不忘呢。他立即对摊主说道：“把你这儿好的全包起来！”

说完看向陆韶宣：“我送你的！”

他爹说得对，他日后还是不要再惹他了！主要是看着就像惹不起的！陆韶宣没拒绝，而是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问道：“你买来送给夫人？”

他的夫人是柳明珠，周宝昌越发不喜柳明珠了，怎么可能会给她买胭脂，便如实说道：“那倒不是，我是想送给柳府表姑娘的——”说着，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神色未变，顿时放心了，继续说道：“你日后去了京城，京中有的是贵女，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在江州城里，看到最好看的姑娘就是表妹，我——”说着说着，他便心情澎湃起来。哪知道听到陆韶宣疑惑道：“可我听说赫连姑娘就要成亲了？”

周宝昌一听，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嗤道：“若是柳明棠便也罢了，一个柳淮也敢跟我抢表妹！”

他明明已经成亲了，却仍对赫连玉虎视眈眈，莫不是打算纳她为妾？陆韶宣的眼中闪过寒光，随即便恢复了常色：“说得对，我离开江州前倒没听说过这位柳府二公子。不过我不日便要进京了，可能赶不上这杯喜酒了。”

“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半文还记挂着公子的伤势，见他与周宝昌相谈甚欢，心中疑惑。陆韶宣点了点头，便转身要离走。周宝昌立即唤住了他，接过摊主手里的一包胭脂，塞在了半文的怀里，一边说道：“这个拿着，或许京中没有这么好看的胭脂呢！”

上了马车，半文看了看手里的胭脂，不由问道：“”公子，这——“扔了。”

陆韶宣正闭眼小憩。半文更是糊涂了，见公子闭着眼睛不说话，便“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公子开口道：“让人盯着周宝昌，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禀报。”

不是应该盯着周太守吗？老爷的死与周太守脱不了关系，盯着周宝昌那个纨绔能查出什么来？半文一脸纠结地想着。不过公子既然这样吩咐，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他立即点了点头。过了两日，半文匆匆回驿馆向公子禀报消息。本以为公子听完后会派人阻止，哪知道他听了，只点了一下头，便什么都没说。“公子，这周宝昌派人绑了柳二公子的弟弟，柳二公子又是赫连姑娘的未来夫婿，这事儿要不要跟赫连姑娘说一声？”

半文问道。陆韶宣正在练箭术，他拉满了弓，双眼微眯地盯着前面的靶子，随即松开手，长箭“咻”地一下飞了出去，而后正中靶心。他将手里的弓扔给半文，挑眉道：“你没有旁的事么？”

“啊？”

半文一脸疑惑地看着公子。陆韶宣迈步往前走，一边开口道：“你若是闲得慌，便将这靶子好好练练，没中个百八十回，也不用到处跑了。”

看着公子离开的身影，半文彻底懵了。不是，他不是正在向公子禀报柳家二公子的事情么？怎么好好地让他练箭？莫不是刚刚说错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却仍旧想不明白。不过他很快就懂了。据他派去的人汇报，周宝昌绑了柳涛，竟是为了威胁柳淮退亲，并暗中扬言，若是一日之内不退亲，便准备给弟弟收尸吧。柳淮简直是急疯了，弟弟才七岁，十分胆小，万一——他不敢想。对方虽没表明身份，可他也能猜出个一二。让他退亲，他自是不肯的，便去寻了柳大爷，将此事说了。“你怀疑是周宝昌干的？”

柳大爷也能猜到，只是他想起了母亲曾说的话，若是蓁蓁嫁给柳淮，日后只怕庶子的风头过盛。他为柳府苦心经营半辈子，怎么肯让庶弟压在他的头上？于是他为难道：“你只是猜测，万一不是周宝昌，太守大人岂会轻绕咱们？”

“那应该怎么办？”

柳淮满脸着急担忧道。柳大爷抚了抚胡子，皱眉道：“不如先应了对方，将这门亲事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