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听了皇帝的话,点点头,端起茶盏来慢慢吹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又缓缓放下。起身走至佛龛前。“皇帝莫急,这个沈弥,世人现只知她是沈逸晟之女,但却不知,她也是付伯伊之女。”
皇帝不解,“付伯伊是?”
“呵呵呵呵呵呵”,太妃听了皇帝的疑问,笑得仰头咳嗽起来,“皇帝是真龙天子,天下至尊至贵,正是应了贵人多忘事呢。付伯伊,正是故去的荣国公夫人,先京兆尹之女,现荣国公夫人付仲伊之长姐,沈弥生母。”
皇帝闻言,心下一惊,可又不便再问,只是低头默不作声。太妃亦是胸有成竹,慢慢上香,默默祝祷。“母妃如今收她为义女,虽是此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可如此一来,她名分上算是冶儿的姑母,这御女……”太妃重新坐下,又端起茶杯,“如此一来,不正是大功德一件吗,如若此女不慎中选,他二人岂不犯了佛家大忌,此女固然不珍贵,你忍心看身为国本的太子堕入畜牲道吗?”
说罢将茶递到皇帝手中。皇帝大骇,太妃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看来当年的种种她俱已明了。他不禁用力握紧了手中的茶盏,眉心像是有一团化不开的阴霾。“力士,拟旨,今有荣国公嫡女沈氏,秉性纯良,仁孝德昭,兹令其为太妃义女,随侍碧落宫,授印册封为永山公主,食邑8000户,下月初一于太庙完其仪典。”
总管太监领命下去拟旨,太妃屏退左右,一时之间,殿内只有太妃与皇帝二人。“事已至此,儿子全听母妃安排。这女子也便请母妃费心周全了。”
皇帝躬身向太妃行礼,诚恳之至,一改方才进殿时倨傲的神情。“陛下言重了,将来她是老身的女儿,我定不会使其受委屈。不过,沈国公那边,只怕也只得陛下去说和了,我这个老寡妇,他怕是也听不进我的话。从此,这宫里有我在一日,便有她一日,我死了,就看她的造化了。”
皇帝连声称是,也无意多呆,敷衍寒暄了几句便起驾回了正阳宫。酉正一刻,荣国公府外,阖家着朝服立于门口。宣旨太监一行半晌才骑马从容前来。来至沈逸晟面前,先拱手问好,喜盈盈地“问国公,国公夫人好,给您道喜了。”
复取出圣旨,正色道“皇帝诏:沈国公嫡女沈氏,秉性纯良,仁孝德昭,兹令其为太妃养女,随侍碧落宫,授印册封为永山公主,食邑8000户。”
沈逸晟夫妇二人听了旨意神情一滞,沈夫人更是突的面色灰白,二人慌忙谢恩领旨。是夜,沈府后山的柴房中,不时传出一女子幽怨的呜咽,十几年来常常如此,也因此,坊间传闻荣国公府位置不好犯了风水,闹鬼。宫内西别苑,岸汀馆内。日间在太妃殿中言行无状的女子,正凝神在灯下看着一本书,只见这书上并无多少字,净是些方方正正的格子或奇形怪状的绳索。忽地,窗外一阵大风,灯灭了。这女子正欲起身重新点一盏灯,却于身后被人捂住了嘴巴,“嘘,我受伤了。别出声。”
这女子倒也胆大,只是任由此人捂着,半晌未动。过了一柱香的时辰,身后之人才低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方才有人追杀我,多谢你救命之恩,鄙人日后定当报答。”
轻轻放开这女子的嘴巴,仿佛是确定了她不会喊叫,他才慢慢退后,不禁低叹出声,她闻声回头一瞧,倒吸一口凉气,月光之下这人左边袖子已被鲜血浸湿,鲜血顺着袖口汩汩流出。“别动,我先给你包一下,否则走不出这馆门你怕就血尽而亡了。”
她边说边从床下翻出几片白布、竹篾并烧酒,将烧酒淋在男子左臂伤处冲洗干净,便用竹篾和布片简单捆扎了起来,血顿时止住了。“多谢,请问姑娘芳名。”
这男子好似非常固执,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着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我叫枫桥,你快去找个医馆用些药吧,现在不过是一时止血,久了还是不行的。”
男子谢过便闪身离开了,应是轻功极高,枫桥一眨眼的功夫竟没看到他是如何离去的。枫桥无奈地撇了撇嘴巴,慢慢清理屋内的血渍。这人如此来去自如,看来也并不如内监所说密不透风。她是淮县一个小小医馆郎中的女儿,冯将军满门忠勇,竟无一个女儿,于是自己“有幸”被选中,成了冯将军的养女,改名为玉溪待选东宫嫔御。如今来到这么个不得见人的地方,竟还碰上这样的事,只盼着能早点出局,冯将军放自己回家吧,这般拘束害怕、提心吊胆的日子当真是过够了。碧落宫内,已是更深露重,沈弥依旧留在太妃殿内,太妃将祖母这些年来的苦心谋划一一向她说明。原来,延沐十九年时,先帝为示体恤老臣,眷顾世家,曾有一次圣驾巡游。当时陪在先帝身边的是岐王,也就是当今陛下。而在巡游至沈府时,岐王失德,竟于更衣时,强行临幸沈夫人付氏,夫人忍辱负重不敢声张,却发现珠胎暗结,只得向夫君痛诉前情,虽然不知为何,沈国公仍宽慰夫人,将这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沈弥。当年的种种异象,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而付氏也在生下孩子后不堪屈辱悬梁自尽。可不知为何,次年沈国公便迎娶了先夫人的胞妹为继室。而祖母,虽并无血缘,却深知沈弥并不为世间所容。如果继续留在国公府中,必会遭逢不幸。为防她遭人暗算,更不想她被沈国公当做要挟皇家的棋子,祖母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哪怕一生都在山寺之中。太妃如今急着将她收为义女,也是要将她留在身边,保她周全,更是因为她与太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断不可结为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