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弥就此在碧落宫东暖阁住了下来,除甘草外,内务府又另派遣了一个掌事姑姑,六个侍女,两个内监过来,因着太妃说礼佛心静,故而一应差人调度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这一日刚用过早膳,沈弥正自己在屋内抄经,这是平日习惯了的功课。礼部遣了人过来请太妃示下,重新为沈弥择名。太妃沉吟许久,“我看这事你该去请皇帝示下,皇帝至孝,为免我这个庶母身后凄凉,选了一个贴心的人来陪着我。可我终究是先帝遗孀,我的义女也自然是皇家女,这名字还是要请天子旨意,方是名正言顺。”
太妃心知肚明,礼部来人,必是皇帝遣来的,可这大事已办,自己又何必在名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说了算呢,谁的女儿谁来取名字,本就是天经地义。荣国公府内,夫人付氏又染风寒,已是足足五日闭门不出了。沈逸晟请来了前太医院院正何双槐来为夫人看诊。诊脉毕,国公便将何太医请至书房喝茶。“何大人,数月未见了,因家中前阵子忙于筹备小女进宫待选的事,一向疏于问候。不过想来大人也听说了。”
沈逸晟停住话头,仔细观察着何双槐的神色。何双槐混迹太医院多年,左右逢源,闻听此言早已是喜上眉梢连连道贺,拱手道“方才忙着为夫人抱恙忧心,还未向国公爷道喜,大喜大喜啊。荣国公府竟出了一位公主,真真是修来的福气。”
看何双槐的样子,似乎并未察觉端详,沈逸晟故作丧气状,边叹气边试探道,“我看公主究竟比不上太子妃好。我家虽是祖宗荫蔽,然如今凋零至此,大约也是多年未出后妃之故。如此一来,御女一事自然不作数,太妃将来……公主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何双槐却诡秘一笑,左右看了看,向沈逸晟凑近低声道,“国公爷此言差矣。您是永山公主生父,将来便是与太上皇齐名亦不为过。何况您世代功勋,事在人为,切不可与公主疏远了。”
此话一出,沈逸晟好似唬地脸都白了,一下子捂住何双槐的嘴,“大人怎么这样爱说笑,你如此说,是让愚兄无立足之地了。”
沈逸晟脸红脖子粗地低声斥责。正阳宫后殿,礼部侍郎段雀立于案前,方才请求圣心裁断的几件事皆有了决断,唯有这永山公主更名一事皇帝迟迟未决。礼部已先选了仪书、方澈、孚曦、淳衡几个好意头的名字出来请皇帝挑选,可似乎是不满意,皇帝只是看着,不置可否。“莫若子归二字如何?”
皇帝陡得开口,段雀一愣,连忙回道“臣愚钝。不知陛下说的是鸟中子规,还是地属秭归。”
“朕说的是之子于归,虽为太妃义女,可既入宗庙,就是皇室女,过往种种便如云烟了,我皇家女儿归于皇室,取‘之子于归’的好兆头,岂不妥当?”
段雀虽觉得牵强,也只得连连称是。便接了旨意回礼部制名牒。茗熹宫内,萧贵妃正与萧子嫣说着体己话,忽地一身着内监服色之人求见,说来也怪,萧贵妃二人说话间此人已到了近前,竟不闻得半点脚步声,且萧子嫣常入宫请安,贵妃宫中少有她面生的宫女内监,此人竟从未见过。萧贵妃一瞧,忙让宫中内监持令牌先送萧子嫣回西别苑,便带这人进了内殿,只见这人一进来就跪下请罪,“是我无能,让他跑了。我没想到他会往西别苑跑,不过也让他受了重伤,想必若是医的慢了,不死也必是残废。”
萧贵妃不动声色扶起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如此说来,倒是好一场厮杀,阿朝你不要紧吧,可受伤了?”
这人一愣,红了眼圈,“我没事,虽是过了几招,不过我易容前去,倒不必担心他记住我。只是不甘,怎么就除不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萧贵妃笑了笑,拉着阿朝坐在床前,神色楚楚,淡淡地说,“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孩子终究还小,皇帝健壮,太子鲁莽,一时倒也虑不到这些。只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宣室殿内,皇后正焦急地守在榻旁,一位身着常服的老者正为榻上的青年施针换药。榻上之人面色惨白,左臂虽已包扎,却不时由几处伤口渗出鲜血来。老者写下一副方子,“殿下,太子殿下伤处过多,伤口过深,以此药方煎服可止血生肌,只是殿下如今高热,伤口又时时渗血,必得几味外用的药先涂在伤口,以解燃眉之急。只是这几味药过于贵重,只怕除了太医院,别处是寻不到的。”
皇后闻言几欲落泪,“这可如何是好,正是冶儿受伤之事不想被陛下知晓,所以请您来,可还有别的法子?”
老者摇了摇头,只称自己无能。御书房内,皇后一进门,便跪于案前,伏地不起,皇帝大惊,忙欲扶起皇后,“皇后这是做甚,你我夫妻一心同体,不管何事你与朕商议即可,万不可行此大礼。”
皇后仍伏在地上不肯抬头,开口已是呜咽,“妾身卑微,不求圣上怜悯,妾这一生,只有冶儿一个儿子,他是顽劣鲁莽,但求陛下先恕他罪过,救他一命吧。”
皇帝不解,忙问究竟是怎么了,皇后只得将太子逃夜课私自出宫,却遭人暗算,尾随追杀,虽未丧命却身负重伤之事一一陈情,又说缺少药物一遭。皇帝听闻此事,虽十分恼怒,却仍命太医院众太医即刻侍奉于东宫。太子虽伤情险重,可医治即时,倒也渐渐无碍。不过三日,方醒转过来,皇后便仔细盘问他受伤当日去了哪,身边带了什么人,种种可疑之处,太医院一出动,太子受伤一事已是宫内众人皆知,太子也不敢大意隐瞒,于是便将当日出宫与几个江湖习武之人相聚、回宫时身边内监被人换了衣服偷梁换柱之事一一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