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沐雪梅,这一天,是陆景墨到来的第一天。病房里静静的,她抬起头,额前还有生产时未干的发丝,伏贴在白皙的脸上,因为后期的营养补充过于丰沛,镜中的自己显得略微浮肿,光滑细嫩的肚子上也清晰可见着妊娠纹。她想哭,不知为什么,只是短短的十一个月,那个忙着备考的青葱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满脸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颓废和沧桑。她鼻头一酸,可是想要急切看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的喜悦还是盖过了悲伤,她快速用毛巾湿了湿水,擦掉脸上的汗渍,又见一头略显毛躁的秀发自然而然的盘在脑后,转而急切地来到婴儿室。那个身影,终于,伫立在婴儿室的一角。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尽管只是唇角隐现的一抹向上的弧度,可那清晰可见的酒窝,却沁人心脾,让人沉醉。他还是那样伟岸的身躯,白色的体恤衫上隐现着一些汗渍,小栗色的头发顺滑而下,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金灿灿的发着光。结实的臂膀轻轻托举着那个小生命,这美好的画面简直直戳她心脏嘴柔软的地方,忍不住湿了眼眶。这是她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的画面啊。冰冷的唇瓣在轻轻喃呢着,她想抬手推开那隔着二人的距离,胳膊却像绑着千斤顶。“您是妈妈吧,您要进去吗?”
护士注意到了徘徊在门外的叶清浅,她好心的上前询问,叶清浅却触电般的转过身去。她的面容是那样憔悴,急忙带上了口罩。门被随之推开,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孩子近在咫尺,可她分明感到那双明媚的眼,骤然灰暗到冰点,心猛地缩成一团,麻木地宛若机器一样停驻在陆景墨一米外的距离内。袖边有风,在她停驻后的一秒,陆景墨愤然离去。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一刻被冰封,又骤然的被人用力用钢锥戳的细碎,那碎落一地的冰碴儿,随着气温的升高而融化。“景墨——”沐雪梅眼神黯淡了下来,似乎有些气恼的撇了叶清浅一眼,“还没看完呢,你不多陪宝宝呆一会啊。”
那苍白的身影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鼻腔中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刺激味道,周围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甚至不用交流,都能看出陆景墨对叶清浅的厌恶之情。印象中他只来过两次,在坐月子的第一个月,自己艰难的在医院中,虽说有陪护,可从衣食住行都是叶清浅一个人照顾着自己,尽管心酸,可好在有儿子的陪伴。“我们决定他叫陆路。”
甚至没有和她商量,沐雪梅直接在电话号中宣告似得通知叶清浅,“下个月你就出院吧,不过你不能在家里住,我已经买好了一栋别墅。”
“好。”
她麻木得回答了。身外之物怎样安排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长达十一个月的与世隔绝,她现在陆续收到了迟来的牛津大学入学通知书,和各大五百强企业向自己投递的橄榄枝。可这一切,也都成为了虚妄,她这求学路上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换来了跟自己不爱的人生了个孩子。她早已习惯进行自我的情绪的调节,否则,陆路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回家的路异常艰难,她忍着痛苦,不去想那些还未拥有就不翼而飞的成功,只是轻轻吻了吻手中的小生命。怀中的陆路似乎有些不习惯坐车,原本安静的他随着路途的颠簸,哭声逐渐震耳欲聋。她有些慌乱,从出生到现在,陆路似乎都没有这样失控的时刻。“嘀嗒嘀嗒——雪白的浪花,敲击着礁石,我们笑着,叫着,奔跑在明媚的天空下——滴答滴答——可爱的人儿呀,清秀的脸庞,我们爱着,拥抱,呼吸在美好的房间里——”……悠扬的童谣,慢慢的响彻在逼仄的车内,她的歌声袅袅,余音绕梁,轻柔的嗓音带着独特的媚感,尽管是很老的歌曲,可是经由她的口,却宛若天籁。怀中的陆路渐渐睡去,嘴角隐现一抹向上的弧度,她声音逐渐压低,最后咿咿呀呀的变味了嗓音中的轻哼。“真好听。”
连司机也忍不住轻声夸赞,“这是什么歌啊,你唱的真好。”
叶清浅不好意的笑笑:“这是我小时候母亲常给我唱的摇篮曲,我瞎唱的,谢谢你。”
上次这样夸自己的人,还是陆景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