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秦雪过一手拎着绣鞋,又瞄了一眼另一只手中的发钗,屋外透出的光若隐若现的洒在银灰色的镂空发钗上,那颜色许是有些丑陋。那是她戴了许久的发钗了,罢了,先回屋再说。推开门,她始终疑惑脚上爬着什么?回头叫了一个丫环过来,她便洗了洗脚,待丫环出门便和衣躺下。拽在手里的发钗便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洒来的光中发钗就像落了灰尘一般,只是,格外的映着古色古香的纱幔。“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个门这么大阵仗,若是日后知晓……”秦雪过捂住嘴没说出口的那句让她颇有些惊恐。不就是下毒吗?居然真真被毒死了,那些姨娘一个个都是如此,叫人看不起。可是,太太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似乎她与生俱来的备受疼爱?许是太太懒惰不愿与她计较罢了。秦雪过忍不住哭泣,滚烫的泪珠滚落下,在光中晶莹剔透。天明。天朗气清,树影被移向墙角处,映出乌黑的树影,如今叶子未长全,光秃秃的,唯有虫子在蠕动着,丫环们收拾干净屋里头,就来外头拾掇拾掇虫子,期盼能化成蝴蝶。秦雪过许久未开的房门是她们一个个怒目圆视的地方,那门悄没声,没一点动静,丫环们无可奈何。一丝敞亮的光从纸糊的窗子洒进来,刚睁开眼的秦雪过就感到很烦躁。屋内有了些动静,门打开之时,一股风吹进来,满眼的翠绿,令人豁然开朗,心情好上几分。“姨娘,你……你醒了?”
一个丫环道。秦雪过只略微点点头。那屋外的灿烂的阳光夺目万分,阳光照的直晃眼睛,耳边细碎的风刮过脸颊,让她通红的小脸被带去了几分惺忪。近处是丫环们的笑声。“笑什么?不做事了吗?”
客气疏远的问道。“姨娘今儿可是睡过头了?”
那名丫环问。秦雪过白皙的脸上才散去的红晕又染上几分,转身走进去。“罢了,我来遭这个罪,伺候主子吧?”
那名丫环站起身来离开。“白日里的光太过刺眼,可要小心些,莫要开窗时照着屋里头的东西。”
“那是,奴婢会小心些。”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见窗子半撑开,里头的丫环在冲外头摇头晃脑的。从屋里洒进来点点碎金,照的屋前头真是雪亮一片,树枝被风刮过,哗啦哗啦脆响,一阵翻涌的云海在半撑开的窗口出现。丫环很是欢喜,在屋内替姨娘梳妆,离去之前带走了姨娘放在桌上的一支褪了色的发钗。隔日,就见那丫环带着秦雪过的发钗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疑似是在向同伴们炫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外头传来一阵丫环们的讥讽。明媚春日里头的树枝头老是缠着许多鸟儿,吱吱喳喳的一阵嘈杂,秦雪过并不想理会这些,只知道很久没见过老四了……丫环巧儿玲珑身段爱在发鬓上搔首弄姿,一阵忙乱后,手里的发钗在她发鬓上晃悠,看见对面丫环的眼中似有羡慕,嘴上不禁含笑。秦雪过身边经常看不见丫环来帮忙,只好自己收拾屋子,只是,突然出现一个叫巧儿的丫环,来帮她的忙,倒也顺心不少。秦雪过从巧儿口中打听到许多事,听闻丫环们经常溜出后门踢蹴鞠,那儿空旷场地,陷进沙子的脚印胡乱的踩踏。秦雪过只知那儿可以通往外面去,只是后门不常开。巧儿当即拉着她往后门走去,天空涌起一股风,吹来明晃晃的一丝阴霾,方才还好好的天气突然像是要下雨了。后门果然遇见一群爱玩蹴鞠的丫环们,只是,不大理会主子,特意叫巧儿离得远些。巧儿自然不服,带着秦雪过让到一边,忽然瞧着天色阴暗,就说要回去拿伞。谁知才一离去,只见呼啸的风把雨滴吹过来,如丝线一般,秦雪过远远躲至一边慢悠悠开口:“这天气不错,凉快的很。”
“那是谁啊?要不要一起玩?”
她听见有人嘟囔起来。天色更加阴霾,风吹过更加湿漉漉的雨水远方白茫茫的大雾弥漫聚拢在天际,涌起浓厚的云烟。雨中燕子低飞,从眼前飞过去,这时,蹴鞠不知怎的就滚落至秦雪过的脚边,秦雪过依旧不为所动。她的裙摆沾着污泥,伸手在树枝上扯下一根枝条,她拿着树枝在眼前比划着,眼眸不时的朝脚边的蹴鞠看着,就是不愿捡球。此时,丫环们谁也不愿待久,只好先回去避雨了。秦雪过举起手中的树枝,在雨中显然哆嗦着,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害怕。秦雪过一脸懵,哑口无言的依旧举着树枝,只见碎发被打湿一片,门还被人关上了,等她追上去就被关在了门外。主子被丫环关在外头还真是头一回见,她拍了拍门听见里头毫无动静,只好转身走到一片树荫下避雨。果真这林府全是恶人,她想到老四将她送进林府却又把她独自甩在这里头就觉得憋屈,泪珠不禁滚落下来。自己悔不当初,早知就不该听老四的话嫁进林府,也就不会被欺负。地上的蹴鞠停留在原地,一片阴霾的天空中雾慢慢聚拢,孤零零的她发丝被雨珠儿缠绕,不断的有绵绵细雨沾染上发丝,浑身冷冰冰的,使人不舒服。她自个儿摸了摸发鬓,甩了下手,手心湿漉漉的,再左右瞧看,并无人来,跑了过去抓起蹴鞠来,心想:“不知飘雪那丫头如何了?怪想她”。低沉的声音从墙内传出来,细细的嗓音,“姨娘,你……你还在外头吗?”
“是啊。”
她回答。过一阵儿,声音也就消失了,空留雨珠儿乱串,淅淅沥沥的接连着下着,起风了。她有些慌张,居然没有人开门,方才那位丫环不知跑哪儿去了?她抱住蹴鞠绕了一圈,眼神渐渐有些失落。没人来开门,她定然在这府邸里不受重视,满眼的疑惑渐渐流露出情绪来。这雨把墙也打湿了,轻微的雨珠儿撩拨着海水,在水面上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她转头看去,那围墙之中的屋子鳞次栉比的屋檐,通通被雨水浇灌着,成片的滴落下来。好冷啊。她蹲下来挽住自己的胳膊,把蹴鞠给扔到了前头。砰的一声,蹴鞠滚落到地上。天空的雨仍在不停下着,小鸟拍着翅膀在树枝头跳跃着。她冷的哆嗦。细数这些日子里,每一桩桩一件件事百般惆怅,不是闷在屋里作画就是赖在外头不停的看海水。早知道只有这一点好处不必要麻烦了,嫁来这处做甚?低头摸着膝盖,对着蹴鞠惆怅道:“你呀你?到底图什么?也不知天高地厚,山长水阔的,这里哪一点比得过家里?”
她越想越气,发泄的唯一方式是把这蹴鞠扔向大海,直到瞧不见为止。第二日。她得了风寒,身子冷冰冰,迷迷糊糊的睁着酸涩的眼皮,听外头仍下着些雨。她隐隐的听见外头的骂声。丫环走进来用手覆上她的额头,吃了一惊,当即为她额上敷上布帛,再慌张的问:“如何了?昨日奴婢才进去就被太太叫去了,没送伞来。”
“病着了。”
她虚弱无力的回应。“要不奴婢请郎中来,姨娘你且等候片刻。”
丫环道。秦雪过闭上眼睛点点头,昏昏沉沉的脑袋疼得快冒烟了浑身直打颤,现如今真的后悔了。她听见有人叹了一口气,勉强睁开双眸,只见外头有几个孩童堵在门口。“这新姨娘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稚嫩的孩童问。“真可怜……”女孩的声音。“你们给我让开――”一道愠怒的声音吼道。六姨娘抬脚进来尖酸刻薄的说道:“呦,这不是新进门的寡妇吗?咱们府里是多晦气才娶进门这么个东西,真是为二爷叫屈?喂?说你呢,给我起来。”
眼前的女子大吼大叫不得安生,秦雪过干脆别过脸去。这时,锦被被人拉走,身子被人摇晃不停,她只觉得天摇地坠一般,身子软绵绵的不愿动弹,听那狂躁的声音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她的腰被狠狠拧了一下,疼得她叫了一声眼泪硬挤出来,浑身不住的发抖,蜷缩在床上难受的紧。而她的姿态更激怒了对方,惹得对方勃然大怒,叫来几个下人把她搬出去,扔到屋外淋雨。“使不得啊,六姨娘,这人病着呢?”
下人们不敢胡乱。“什么?那二爷死了你们怎么不说?都是她害死的?死寡妇……”六姨娘发着狂在骂。林府众人从屋里出来,丫环们执着伞站在主子身旁,见各屋的孩儿被领回去后,跟着主子一起离开。唯有五姨娘站在门外,搂着自家的喜娃一遍遍抚弄着孩子的发。喜娃不哭不闹,抬起脸看着娘一脸茫然的躲到娘怀里。下人们陆陆续续的被打发出来,在雨中一个个缩着脖子低头都没瞧见五姨娘似的,躲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