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东越和周边个小国部落的使臣也纷纷抵达燕京,下榻使臣行宫。所有人抵达的当夜,宫里要举办洗尘宴,宴请各国使臣,以及一些皇室贵胄能工大臣。荣王府自然也在其列,嬴郅要养病还不能去,萧弥月其实也可以不去的,但是宫里皇帝派人来通知的时候,她应下了。萧弥月正在任由茶茶和颜如玉帮忙梳妆,神色如常,寡淡而沉静。颜如玉给萧弥月描了花钿,又修饰眼妆,有些担心道:“一会儿进宫,主子就要见到姜嬛了。”
萧弥月细细瞅着手上的步摇做工,听言翘起眉尾瞥向颜如玉:“怎么?怕我见到她了绷不住?在宫里就弄死她?”
颜如玉点头:“确实有这个担忧。”
萧弥月一哂:“放心吧,我从不冲动行事。”
颜如玉拆台:“主子这话可就别说了吧,您运筹帷幄没错,但是冲动的事儿干的也没少,想让属下给您一桩桩的抖出来?”
萧弥月:“……”萧弥月默了默,将始终的步摇递给一边的茶茶:“这个步摇漂亮,一会儿别上,给我增添光彩。”
茶茶抿嘴闷笑,接过应声:“是。”
颜如玉也不由笑了下,旋即才问及另一个事:“对了,主子您好像这两天都没去见过荣王了,又吵架了?”
萧弥月眼神闪烁,垂眸道:“吵架谈不上,只是想让他冷静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
她缄默片刻,低声道:“他让我给他解毒,我让他给我一个以德报怨的理由,他暂时给不上。”
颜如玉挑眉,还挺意外,道:“其实主子也是愿意给他解毒的吧,不然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愿不愿意的是其次,无论前后,我的立场都不该给他解毒的,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救一个未来的大隐患和宿怨重重的人,只能让他给我一个理由了。”
可嬴郅能给她的东西,之前都说过了,她都不屑,嬴郅的所谓喜欢不纯粹,她也敬谢不敏,除此之外,嬴郅怕是给不出理由的。所以,她其实也是在拒绝。她不该去救他。颜如玉闻言,又默默给她点缀眉色,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主子想他死么?”
萧弥月愣着。颜如玉蹲在莫须有旁边,微仰着头看着萧弥月的侧颜,道:“主子,你不救他,他是会死的,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毒发身亡,哪怕现在没事,也没有几年可活了,您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日,这个时间不存在他这个人了?”
萧弥月侧头望去,略有些不明:“你想我救他?”
颜如玉怅惘叹气:“属下其实不在意荣王的生死,只是主子不管对他有什么不满和怨念,也否认不了心中是喜欢他的,观主子近来种种行径,自然也是想让他活着的,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毒发,您不当回事,可在意就是在意,嘴上否认了,眼睛骗不了人。”
“你不救他,他就活不久,他若只是无关紧要之人便罢了,偏偏是主子心上之人,你以后会放不下的,放不下的不仅是他死了,还有他折尽傲骨满腔遗恨,他那样的人,即便是死,也不该死在这等折磨与不甘之中,以废人的姿态屈辱而死,朱砂痣这样的遗憾,属下不愿主子背负。”
颜如玉果然是最懂她的人了。确实,她不想嬴郅活着跟她为敌,但是想到嬴郅会以现在的情况一直到死,临死前还会很长一段时间被剧毒折磨,她其实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他现在就死,或是当年没有留下他的命。“茶茶,你觉得呢?”
茶茶一边给萧弥月上头饰,一边微笑道:“奴婢觉得如玉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与其徒留将来的遗憾和悔恨,倒不如尽早把心中的刺拔出来,否则耿耿于怀,何苦来哉?”
萧弥月挑眉不语,像是听进去了在考虑,又好似没听进去,又拿起面前梳妆台面上的耳饰把玩着,自己戴上。颜如玉和茶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交汇眼神,后又各忙各的。过了片刻,面上妆容和头上的饰物都好了,茉茉也将她的衣物抱来,几个人帮着她穿好颇为繁琐的宫装,一袭红色,华彩四溢,可谓倾世绝颜。穿好宫装,萧弥月便打算出府入宫了,却在关雎阁外面看到了嬴郅。他依旧一脸病容,只是没那么明显了,因为病体未愈,穿的衣裳多了两层,腿上也盖着毛毯,他墨发并未束起,而是披着,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落拓的潇洒。他在等她,一直看着门口。萧弥月与他两日未见,一时晃了神,之后才定神呼气,往他那边走去,迎着他的目光,站在他面前几步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寝阁养病?这个时候,你还是别随便出来的好。”
嬴郅微仰着头,目光深深:“知道你要入宫参加宫宴,不放心,过来叮嘱几句。”
说着,他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由衷赞许:“今日是精心打扮过了?挺好看的,只怕今夜的宫宴,无人能及你的风姿。”
萧弥月受了他的夸赞,昂着下巴冷哼:“那肯定的,便是我不打扮,也无人可及我。”
嬴郅眉间有些苦涩。若是他今日不用养病,陪着她一起去就好了,他与她这般现于人前,必定也是登对的,不过,若是他能够站起来与她携手一处,才更加登对。如今他这样,她却光芒万丈夺人眼球,他想起来都有些自惭形秽了。萧弥月不是看不到他那若有似无的苦涩,甚至看到几分自卑,她皱了皱眉后,当做没看到,撇开目光淡淡道:“你不是有话叮嘱?有什么赶紧说,不然我就要走了,我还得去陪我姑姑说话,再耽搁就迟了。”
嬴郅微微吁了口气,抬眸望他道:“少喝酒。”
萧弥月:“……”嬴郅:“……”萧弥月:“……就这?”
嬴郅:“嗯,就这。”
萧弥月无语得都不想理他了,所以嘴角抽了抽后,直接扭头就走了。嬴郅看着她的背影,眸色黯淡。其实他没什么可叮嘱的,知道她进宫参加宴会没什么危险,也没谁能欺负她。他只是想见见她,才寻了这个借口。身后,翎阳道:“王爷放心吧,从安会盯着宫里的动静,王妃不会有麻烦的,您不能再外面待太久,属下推您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