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黑影一下抓住了我的弱点，我只能跟在他身后。黑影对古城的这片范围，相当的熟悉，走街串巷，穿行在废墟和完整的建筑之间。有些看似走不通的路，他能借助堵塞物之间的缝隙钻过去，就这样绕来绕去半天，我已经被绕迷了。“你究竟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不要问，到了你就知道。”

黑影在迷宫般的古城里走了很久，我估计，即便白小菲队伍里的人没有死在爆炸产生的倒塌中，想要找到我们，也非常的困难。大概有半个多小时，黑影在一堆如山一般的废墟前停下脚步。这堆废墟是几座建筑物相互碰撞倒塌形成的，巨大的废墟像一座小山丘，黑影贴着废墟的边缘绕了绕，这时候，我就看到了一个隐蔽的洞。“进去。”

黑影逼着我先朝里面钻，黑乎乎的洞口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但我已经连害怕的余地也没有了，硬着头皮就往洞口里走。洞口后面曲曲折折的，是巨大的建筑崩塌物之间的复杂的缝隙，一直走到差不多中心位置，有一个大概十二三平方米的空间。空间虽然小，但显然经过了营造，里面放着饮水，食物，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说吧。”

黑影打开了一盏灯，把白小菲推到一旁，他的目光，全都在我身上。他在注视我，分辨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说什么？”

我看看白小菲，她虽然害怕，但一声不吭，脸色比之前更苍白，贴着空间的边缘，朝我这边挪动着，一直挪到我身旁，才好像安心了一些。“说什么？说说，队长在什么地方？”

黑影蒙着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在说到队长两个字的时候，寥寥两个字中间，仿佛包含了很多很多情绪。我的脑袋大了一圈，在我之前被迫说出鹅卵石的事情时，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苏然说的没错，有的事儿，不能吐口。这个黑影，知道很多事情，只看到一块鹅卵石，就推断出了我的身份，这说明，他真的是一个知情人。我心里发毛了，因为我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出怨恨和敌意，他绝对不是父亲的同伴或者朋友。“我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

我喘了口气，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越慌乱，就越被动，会让对方死死的把我捏在手心里。我只有保持镇定，才可能争取到一点主动权。“你是他儿子，你能不知道他的下落？”

黑影显然不相信，斜着眼睛瞥瞥我，从那些空间里堆积的杂物中，翻出了一个罐头，自己打开吃了两口。“我真的不知道。”

我应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队长的儿子，就这么笨？”

黑影的胃口似乎不是太好，只吃了两口，就把打开的罐头放到一旁，冷笑了一声：“整个世界，除了队长，还有他的嫡亲儿子，还有谁能从无名生物身上读取它们的记忆？除非你撒谎，要是你能读取鹅卵石的记忆，你就是队长的儿子，你就是周凡！”

我不置可否，自己的身份肯定是赖不掉了。“你可能忘了吧。”

黑影坐到我面前，他一靠近，身上就散发出一股非常非常浓的药味，那好像是中药里面气味很浓烈的药材的味道，在浓重药味里，还能隐约嗅到一丝令人作呕的臭味：“你小的时候，我还带过你，尽管只带了两个月，你的名字，我不可能忘记的。”

“你带过我？你到底是谁？”

我感觉黑影没有杀我的念头，最起码现在没有，所以我的胆子大了一些，开始认真的正视他。“我是谁？我是谁？”

黑影自嘲般的嘿嘿一笑：“我这个鬼样子，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了，我是谁呢？一个游走在世间的幽灵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队长，也就是你最亲爱的父亲，那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那时候想过，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欺骗了我，但队长不会骗我，那时的我，多天真啊……”“什么意思？”

我警惕的看看黑影，他依然蒙着脸，但是他的话，令人寒意森然，因为这种语气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埋怨或者抱怨了，那几乎变成了一种执念，愤恨至死的执念。“什么意思？以前，就是认识队长的时候，我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充满对生活的向往，我学过土木建筑，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一个建筑师，修一个房子，找一个心爱的姑娘……可是现在，我还能去干什么？我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不敢见。”

黑影说着话，两只露在外面的眼睛，仿佛因为躁怒而发红了：“这一切，都拜队长所赐，你想知道，想知道我的样子吗？”

黑影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慢慢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罩。面罩被摘掉的一刻，我的瞳孔就凝滞了。我看到了一张几乎已经不能称作人脸的脸庞，稀烂一团，甚至连五官都已经模糊的无法分辨。他的脸上到处都是溃烂所留下的脓血，脓血凝固，结成薄薄的一层痂，但只要轻轻一碰，这层痂被碰破，白中带红的脓血就会流出来。溃烂医治不好，拖一天算一天，因为溃烂所散发的气味，别说别人，就连自己也受不了，所以黑影只能用大量配制好的药粉，涂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以浓烈的药味来压制身上溃烂产生的腐败的气息。“黑洞……黑洞诅咒？”

我抖了抖，因为糖尿病人都不可能有这样大面积无法愈合的创伤，如此严重的溃烂，只可能是黑洞诅咒发作了。“你知道黑洞诅咒，就该知道，诅咒发作之后，该有多痛苦！”

黑影没有再戴面罩，那张稀烂到模糊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地狱中的魔鬼来到了世间：“就是队长告诉我，要我去帮他办件事，我没有防备，也根本没有想到，那次行动，是他故意安排的，他有意让我到一个带着诅咒载体的地方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忘记了眼前的处境，父子连心，虽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父亲，虽然我从别人的嘴里得到了一些关于父亲的往事，可我还是坚信，我的父亲，周世杰，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却绝对不会去谋害别人的人。“你是他的亲儿子，如果连你都看不穿他，那么还有谁能看到他的真面目？”

黑影那张已经不成形状的嘴巴，像一个脸上被硬挖出来的黑乎乎的洞，不规则的扭曲了一下：“你说呢？还有谁能看到他，看到他这张脸背后的另一张脸？”

“我了解他，中了黑洞诅咒，一定有别的原因，连我都中了黑洞诅咒。”

我脱下上衣，让黑影看我背后上隐约浮现出来的那张似哭似笑的脸庞。“这不稀奇，队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也可以杀掉任何人，甚至，包括你，他的亲儿子。”

我的头顶，好像炸响了一连串轰隆的雷，我根本不应该相信黑影的话，但说不清楚为什么，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这些我很不愿意听到的话，不是黑影杜撰出来的。“他直接，间接的杀了很多人。任何触及他利益的人，他都不会手软。”

我不知道黑影究竟是什么意图，他就和一个说书人似的，带着很丰富的肢体语言，跟我讲了一些可能已经被掩埋的往事。根据苏然的讲述，我知道父亲之所以进入这个大事件里，是因为最早接触辅公越墓葬的专家的引领。那个专家很喜欢父亲，给予他诸多的信任和特权，可以说，在后期，专家只负责实际的研究，具体的行动，都是父亲在带人进行。针对地下深渊事件，专家应该算得上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研究越深入，就越接近秘密的核心。这就不可避免的引发了一些内部矛盾，父亲和专家之间，发生了意识上的分歧。当这种矛盾不断升级之后，父亲杀了专家，亲手杀了。“他认为，这个专家死掉的话，那么就再没有任何人比他知道的更多，他可以独占这个秘密，为所欲为。”

父亲杀掉专家，是非常隐秘的，在专家死去之后，原本属于他的几个嫡系，都纷纷表示想退出，回家过安稳日子。父亲表面同意了，并且分发了安家费，但之后，这几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全部非正常死亡。“我不信！”

“我说过，他不仅会杀人，而且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出卖一切。”

这座地下古城，本来的确是非常非常隐秘的，如果没有人进行详细的研究，可能古城将要一直沉睡下去。在专家死去之后，队伍内部的矛盾被父亲强力压了下去，但这导致了一些问题出现，资金，物资，人员的缺乏，让计划不得不一次次的搁浅。在这样的困境中，父亲把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卖给了老毛子。以信息换取金钱，以及必要的装备。就是这个原因，在二十多年前，才会有老毛子的队伍，精确的找到巨石古城所在的位置，对古城进行了深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