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尤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不能自己,身子一翻,直接就从床上滚落下来。“你这是干什么?”
送饭的伙计回过神,跑过来扶我。我不理他,直接爬到了床边的桌子上,扒着桌角站起来,桌上有一面镜子,当我吃力的探出头,立即就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我的脸。布满了绿色的脸,跟一尊放置了千百年的青铜器一样,锈迹斑斑。这几天,或许是因为生了这场无法治愈的怪病的原因,我的精神压力本来就很大,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庞时,就仿佛有一根稻草,落在我不堪重负的神经上,整个人瞬间将要崩溃。我伸出手,想要抹掉脸上的绿色,但那片惨绿惨绿的肤色,仿佛是从皮肉深处渗出来的,根本就抹不掉。我心里烦躁到了极点,恨不得把皮都撕掉一层。这一折腾,整个人噗通就摔倒在地,送饭的伙计赶紧把我扶起来。我的大脑可能是失控了,总觉得自己的变化难以接受,在拼命的挣扎,想从屋子里爬出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伙计很吃力的按着我,力不从心,被迫开始喊人。档口的人基本上除了睡觉,一直保持着警惕,伙计一嗓子喊过来好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抬到床上。开始的时候,我还不肯束手,直到狐狸和老巴都过来,我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点。“你们都先出去吧。”
狐狸叫下头的人退出去,反手关了房门。他和老巴都是见过世面的,我变成这样,要是普通朋友,估计这会儿早吓跑了,但狐狸老巴没有害怕的意思,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你现在这个状况,真的有点奇怪。”
狐狸坐在床边,抬手翻了翻我的眼皮,略微沉思了一下。“如果不奇怪,我能变成这个样子?”
我闹腾了一番,精神反倒好了那么一点。“我再看看,再看看。”
狐狸又看了我两眼,转身出门,几分钟之后重新返回,他拿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有用绒布包着的银针,很细很长,比平时针灸用的针略粗一点。狐狸拈着针,在我胳膊上刺了一下。接着,他拔出针,顺着皮肤一挤,胳膊上就渗出了一滴血。血还是红色的,但已经红的比较浑浊,带着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色泽,狐狸用指尖沾了血,轻轻一捻,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眉头骤然紧皱。“有什么,你就直说好不好?”
“我还是不太能吃的准。”
狐狸用布把手擦干净,坐下来想了想,说道:“你现在这样,有点像中了尸毒。”
狐狸他们倒卖古物,除了进货,还要自己下坑,也就是盗墓。有的古墓里的尸体,可能因为各种各有的外力因素,变成一个微生物繁衍的培养基,没人能保证这些微生物都是无害的,盗墓贼平时所说的尸毒,事实上就是一种有害的微生物。最厉害的尸毒,伤人无形,可能盗墓贼盗墓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但是离了古墓,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尸毒就会发作,救都没得救,最快的,人一天就咽气了。但是狐狸看看我的情况,又不敢确定,我的血,有一股淡淡的尸毒特有的腥臭味,但那种气味又不完全像是尸毒的气味,而且我又不是盗墓贼,中尸毒的几率,几乎不存在。“尸毒……尸毒……”我的脑子晕了一下,随即就回想起当时被迫从巨石古城蓄水池的缝隙逃出去之后,那具以惊人速度快速腐败的尸体。那具尸体腐败的那么诡异,现在想起来,就充满了很多不确定因素。我和狐狸一样,无法断定,现在的怪病就是那具尸体带来的。这时候,我就想起了白小菲。白小菲在地下暗河的时候,一直都和我一起,如果我的怪病真是那具尸体引起的,那么她必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我很想跟白小菲联系一下,但当时离开古城,回到山阳,总觉得都在一个城市里,想见面的话很容易,所以也没留联系电话。“白武义在阳城的老窝,你能联络上吗?”
我问狐狸:“我想找一个人。”
白武义在阳城的名头很大,真想找他们,并不是很困难,但现在已经天黑,而且我又是这样,狐狸就让我等一等,到明天再说。尽管知道这种病很棘手,也很难治,但总不能放着不管,狐狸又找人请来了大夫,搞了一些抗生素消炎药之类的静脉注射药给我打点滴。不过和之前一样,这些被增加计量的药,用在平常人身上,肯定会有作用,但药品对我没用,打了两个小时的点滴,我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尸毒一样的绿色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一些。我重新回到那种云里雾里晕头转向的状态中,打完点滴,本来应该休息,可我的心神突然开始不宁,就觉得心跳的很猛烈,在屋子里一刻也呆不住了。我跟看着我的伙计说,我要走,伙计一下晕了,问我去哪儿。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但死活都不想呆在档口里,那种感觉没法说,始终觉得档口里有什么东西,让我惶恐不安,再呆下去,迟早会发疯。伙计劝不住我,又把狐狸叫过来,这一次,连狐狸都拦不住了,我坚持要回自己家里去。狐狸也不勉强,派了两个人,吩咐他们一定把我照顾好。我戴着口罩,裹着大衣上了车,然后一路回到那个我住了十多年的家。从上次我被苏然扣住到现在,就再没回过家。在我看来,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但或许是经历了种种波折,当我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恍然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错觉。我精神本就不好,半夜又想回家,折腾这一趟,进门就撑不住了,往卧室一躺,眼皮子发沉。两个伙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大概熟悉了下环境。“你睡吧,有啥事就喊我们。”
一个伙计替我带上卧室的门,两个人很尽职,守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很疲惫,房间里又很安静,我能听见电视机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回到家以后,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好像减轻了,我就闭上眼睛,想着天亮之后狐狸联络上白武义的人,跟白小菲好好的谈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真的不假,好多天了,只有这一觉睡的是比较踏实的。我估计睡了有三个多小时,被尿憋醒了。在狐狸档口住着的时候,我没有下床的力气,上个厕所也得人扶着,不过深度睡眠质量很高,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好了些,我扶着床边的床头柜起身,穿了鞋慢慢走出卧室。客厅的电视机还亮着,我扶着墙朝卫生间走,但是走了几步,模模糊糊的觉得有点不对头,抬头看看,电视机虽然开着,可是沙发上是空的,两个伙计不在。“人呢?”
我轻轻喊了一声,觉得俩人是不是半夜熬不住了,跑到隔壁的房间去睡觉,不过狐狸的伙计都懂事,即便睡觉,也睡的浅,轻微的响动就能吵醒他们。我喊了,却没人回应,顺手推开隔壁的房门,屋子里没人。两室一厅的房子,总共就这么大,看了一圈不见人,我就升腾起了些许不安。狐狸的伙计不多,全是麻利人,既然在这儿照顾我,他们就不可能随意离开。“人呢?在不在?”
我又喊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把我的尿都给吓回去了。我把客厅找了个遍,连同卫生间外带厨房阳台,里里外外,毫无线索,两个伙计无影无踪,我回到客厅,只能认为,俩伙计是离开这儿了。但他们能去哪儿?我拿起手机,给其中一个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里。我找了这一圈,力气就用光了,扶着沙发,拿手机继续拨打电话,连着拨打几次,始终都是无法接通。我不想告诉狐狸,俩伙计渎职,这样会连累他们受责罚,可到处找不到人,我只能去问问狐狸。当我将要拨打狐狸的电话的那一刻,骤然就听到背后有一阵如同飘忽着的声音。“救救我们……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