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时候,白武义隐然察觉出,不仅仅是自己和赵三这一组出现了意外,其他的成员或许也有所遭遇。他预感到,不会有人来救他了。“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吗?”
白武义讲到这里的时候,可能身心已经完全沉浸在当年的回忆里。“是什么?”
“饿死,渴死。”
白武义叹了口气:“你明明还活着,但活的很痛苦,眼看着自己的生命被一点点的剥夺,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只感觉背后冒凉气,我能体会到白武义曾经遭遇过的那些往事,被饿死,渴死,是最缓慢的死法,无论意志和心念再坚强的人,都承受不住这种煎熬。之后,白武义的意识随着创伤还有饥渴出现了恍惚,在极度的困境里,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自我了结,但是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自绝的勇气。死,没有勇气死,活,又备受煎熬。再之后,白武义就不自主的陷入了一种昏沉中。在白武义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活气的时候,他在昏沉中隐隐约约的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挺过来了,活了下来,不仅活下来,而且离开了包山,回到山阳,回到自己的家。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舒服的床,白武义很惬意,美美的饱餐了一顿,躺在床上逗着自己养的那条狗。可能是久别重逢的原因,自己养的狗很亲热,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他的手,他的脸。骤然间,白武义突然醒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笼罩着他。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都在黑暗中度过,静悄悄的地下洞穴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静谧之极。但是在他苏醒的那一刻,他觉得梦境里的情景还在延续,他清楚的感觉到,一条冰凉的,带着粘液的舌头,在舔舐着他手臂和脸上已经完全干涸的血。白武义整个人都要炸了,他已经处在强弩之末,简直连动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他能察觉出,这条冰凉的舌头的主人,是个很要命的东西,可能在下一刻,就会一口咬断他的喉咙。白武义觉得自己真的是悲惨到了极点,拼着所有的信念,在重伤和饥渴的煎熬下一直坚持下来,但快要饿死渴死的时候,又被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所困扰,所啃噬。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脑子里一下子只剩了一个念头,他宁可现在咬断自己的舌头马上死掉,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手臂,身躯,被黑暗中这不知名的东西给一点点的撕咬吞吃。我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个冷战,脑子在自行脑补当时的一幕,白武义的感受,我能体会,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因为我经历过那种静谧的黑暗,很明白一个人在完全无法动弹的时候,遭遇危机的那种无力感。白武义的牙齿,已经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他是个心很强的人,梦想过自己在古行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天地,出人头地,呼风唤雨。但是此时此刻,他连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了。在将要用力咬断舌头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悲凉是无法形容的,他能预见到,自己即便死了,也要死无葬身之地,在这片深沉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堆白骨的情景。唰!!!然而就在白武义不抱任何希望的同时,一道闪亮的光在不远处亮起。白武义走南闯北,对这种光线非常熟悉,这是那种老式的铁皮手电所散发的黄色的光。这道光伴随着一条如同飞闪般的影子飞驰而来,双方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影子几乎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光线闪烁之时,白武义看到了脸前的东西。那是一条足足有一人多长的爬行类动物,像巨大的蜥蜴,又有点像鳄鱼,粗短的四肢,还有满口尖利的牙齿意味着这种东西是生活在地洞水系中的凶猛的肉食动物。这种爬行动物生活在地底,视力估计完全退化了,但是其它感官都敏锐无比。即便白武义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要跟这东西一搏,也相当危险。事情的发展已经快的让白武义昏沉的脑子都反应不过来,那道身影由远而近,在将要靠近这边的时候,纵身而起。身影落地的同时,动作身形快到了一种极限,也猛到一种极限,一把抓住大蜥蜴的一条后腿。也就是这时候,白武义看清楚了,这道身影,就是之前和自己打斗过的那个人。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在自己走上绝路之时突然出现,又眼睁睁看着对方和大蜥蜴打成一团。这时候的白武义虽然虚弱,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心底还是清醒的。他能看得出来,这个人虽然不像自己一样,从小扎马步练武,一点点熬出的拳脚功夫,但对方天赋异禀,反应出奇的快。就因为反应快,所以动作也快,外界的任何动静在他眼里,很可能都变慢了一拍。这让这个人在搏斗中占据着主动的上风,白武义终于明白,即便自己没有被乱石砸中,继续跟对方打下去,依然是死路一条。这个人没有用任何武器,就靠一双手,几乎把这条大蜥蜴硬生生的撕成了几截。等到危机解除,这个人看着白武义,想了想,竟然伸手开始搬动掩埋他的石头。费了很大的力气,白武义被解救了出来,他的一条腿已经不能动了,这个人给了他一块压缩饼干,还有一瓶水。白武义不知道对方究竟抱着什么念头,等到吃饱喝足,这人又看看白武义,把他背在身上。“他跟我说了几句话。”
白武义说:“他说,我欠他一条命,这条命先留着,他随时可以拿走。”
我在琢磨,按道理说,这个人不管白武义,白武义就死定了。但临危之际,对方还是义无反顾的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这个人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他之前对付白武义,很可能是因为,白武义来到了包山,来到了一个他不该来的地方。在情况不明之前,这个人会动手对付白武义,不过白武义交代了自己的家底,证明自己只是一个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古行里的人。正因为这样,这个人感觉到白武义并未触碰某些禁忌,所以,才留了他一条命。但是这个人对白武义说的话,同时也是一个警告。因为古行里的人消息很灵通,能找到很多常人找不到的地方和东西,所以,这个人告诫白武义,以后要老老实实的混古行,如果胆敢触碰任何他不该触碰的东西,那么,白武义这条命,他随时可以重新拿回去。这个人一直把白武义背出包山,实际情况跟白武义想象的差不多,队伍里的同伴无影无踪,而唯一一个留守在外面的人,等了好几天,察觉出事情不妙,队伍本身就是赵三临时组的盘,成员相互之间只存在利益关系,没有任何交情而言,所以在察觉崩盘之后,留守的那个人提前就偷偷离开了包山。这人带着白武义出山,后面的过程虽然还有点复杂和曲折,不过再也没有致命的风波,白武义捡回一条命,断腿竟然奇迹般的重新愈合,而且只留下微乎其微的后遗症。这件事,被白武义深深藏在心底,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依然混迹于古行,渐渐做大。圈子里都说,白武义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做,别人不能碰的生意,他照做不误,但包山这个地方,白武义一辈子都不想也不敢再去,他明知道包山地底那片地下水系里,可能隐藏着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一次经历,已经给他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经过就是这样。”
白武义讲完这些,望着我说道:“我言而有信,你也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