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过头的瞬间,我看到自己的脚边,趴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这个婴儿骨瘦如柴,脸色蜡黄蜡黄的,身上斑斑点点都是残留的血迹。婴儿的眼神,应该是最纯净和无邪的,然而我看着对方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一丝狡黠,一丝戾气。婴儿很小,但是身子缩成一团,紧紧的抱着我的脚踝。我的双脚就好像被千斤坠给坠住了,竟然不能翻身爬起来。与此同时,身边的狐狸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或许是狐狸的力气比我大,格斗经验也比我丰富,所以在狐狸的两条腿上,一左一右的坠着两个脸色蜡黄的婴儿。我们两个就这样被三个瘦的和鬼一样的黄脸小孩儿缠的起不了身,前面就是血坑,还有血坑中的蘑菇,后面是三个黄脸小孩儿,我和狐狸夹在中间,进不了一步,也退不了一步。我抬腿就想把脚踝上的黄脸小孩儿给蹬开,但脚还没动,视线有一点眩晕般的模糊。望着眼前的黄脸小孩儿,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那三只吊死在灌木丛里的小黄皮子。老巴就在后头,肯定能看到我们此刻出现的意外,他想爬起来,但是之前所受的无形的打击太沉重了,老巴的身子一动,脸上的肌肉就因为痛楚而挤成一团。“枪……”老巴动不了,但是思维还是清晰的,他咬着牙,硬生生的从地上坐起来,抬手把枪丢向我。我一把接过枪,枪膛里有子弹,而且保险已经打开,只要手指一动,子弹就会激射而出。情急之下,我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手一伸,枪管几乎就顶在了黄脸小孩儿的额头上。哇……黄脸小孩儿哇的开始哭,哭声说不出的凄惨。这哭声,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一下子就直穿到我的内心最深处,把心底最原始,也最质朴的善念触动了。我只觉得,眼前这个黄脸小孩儿,只是个孩子而已,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对它开枪。我的迟疑只是很短很短的须臾,然而就是这心慈手软的瞬息间,抱着我脚踝的黄脸孩子,仿佛充满了巨大的力量,我的双脚顿时被这股力量所牵引,双脚所受的力度急速的蔓延到全身,整个人一下掀了起来,打了几个滚,毫无悬念的翻身落进了后面的血坑。血坑只有三四米宽,可是人一落进去,就仿佛永远都游不出来了,我不敢丢下手里的枪,在一滩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血中奋力的挣扎。粘稠的血,一点点的淹没我的身躯,无论怎么挣扎,都止不住下沉的势头。匆忙中,我把枪的背带挂到脖子上,一只手抓住血坑中间的菇柄,借着这股力,身子朝上一蹿。柔弱的菇柄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冲击力,一下就折断了,菇柄连同上半截菇伞,立即落进了微微翻滚的血坑中,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怎么可能变的这么快,在菇柄折断的时候,另只手一抄,直接就把菇伞上三个“小人”抓在手中。三个小人,好像一堆无形的泡沫堆积起来的,手一触碰到它们,小人就好像一股烟气,丝丝缕缕的从手心里消散了。血红的蘑菇,慢慢沉入了血坑里,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方寸的血坑,就如同一片一辈子都到不了岸的汪洋。我的身子继续开始下沉,腥味浓重的血,已经淹没到了下巴。这个时候,狐狸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血坑边儿,使劲的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扑腾着,双手带着一片一片的血花,全力抓着狐狸伸出的手。轰……按道理说,血坑边的狐狸只要抓住我,就一定能把我给拖上去,但是两只手一触碰,我就觉得身子下面的血坑下,有一股涌动的暗流。暗流携带着强力,狐狸一使劲,不但没有把我拉上来,反而被牵带着,身躯朝前一滑。最要命的关头,还是老巴硬着头皮,从那边直接打着滚的滚了过来,他滚过来的时候,稍稍迟了一点,不过还算来得及,堪堪的抓住了狐狸的一条腿。三个人就这样一个拖着一个的僵持在血坑边缘,彼此都在努力,想脱离血坑,老巴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甚至还能听见他骨头关节所发出的噼啪声。“顶住……顶住……”哗……老巴一点点的在想办法把我们朝上面拖,狐狸的状况好一些,被老巴拉住,就有了自主的能力,就在三个人快要挣脱这片血海的时候,我看到面前上下起伏翻滚的鲜血的表面,哗的泛起了一片抖动的涟漪。浓稠的血都被搅动了,这片涟漪飞快的转动凝聚,一眨眼的功夫,涟漪在血坑的表面,凝聚成了一张若有若无的脸。这是那只已经被老巴轰的血肉模糊的灰白黄鼠狼,以血凝聚出的灰白黄鼠狼的脸,好像还挂着那种冷冷的嘲讽。轰!!!此时此刻,我感觉沉浸在血中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然一拽,这股力道真的太大了,如果是在平地上,可能老巴和狐狸加起来,还有抗衡的机会,然而这时候三个人都等于挂在血坑的边儿,这股力量一传上来,立即一个挨一个的把我们全部都牵连进来。噗通……我整个人朝血中一沉,抓着我的狐狸紧跟着落入血坑,排在最后的老巴也未能幸免,三个人落在三四米的血坑中,依然如同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汪洋泥沼。水性再好的人,在这片血坑中也没有用武之地,不管怎么拼命的扑腾,身子都在下沉,再下沉。鲜血表面那张灰白黄鼠狼的脸,慢慢的扩散,整个血坑变成了一张巨嘴,把我们三个人吞噬了下去。这个时候,我没有余力再去关注老巴和狐狸的状况,我只感觉力不从心,鲜血上下翻涌,淹没过胸口,又淹没过脖子,直至完全沉入血中。这一次,我没能再扑腾着浮出,鲜红的血,宛如一片死亡的黑暗,把我紧紧的禁锢在里面。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没有超能力,无法呼吸,很短时间里,大脑就开始出现缺氧的症状。模模糊糊,我好像出现了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幻觉,我还没有丧失求生的欲望,然而完全沉入血中之后,只要我一挣扎,幻觉中,那三只吊死的小黄皮子,还有被轰杀的灰白黄鼠狼,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晃动。我知道,它们是索命的。在缺氧中,人体不可能坚持太久,我仿佛在半梦半醒间,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在什么地方。我的情况不好,狐狸和老巴,估计也不会比我强多少。在肺部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消耗殆尽的时候,极度的窒息让我连出现幻觉的余地都没有了。朦胧中,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飞到了云端,轻飘飘的云,无法承重,我接着又从云端摔落下来。触地感非常非常的清晰,我的身子一震,陡然间就仿佛被震的清醒了一点。我感觉自己能呼吸了,尽管身上到处还都是粘稠的血,但至少可以大口大口的吸气。呼吸正常,大脑又开始进行正常的运作,我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我能看见自己就在血坑边,狐狸和老巴也都在,三个人好像从血坑里被甩了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不过我相信,不管狐狸还是老巴,他们的存活能力至少应该比我强,只要我没死,他们就一定还活着。我只想早点恢复一下体力,先从眼前的困境里挣脱出去。两只手电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密密的老林又恢复了暗色。我在拼命的想爬起来,但刚刚从那种缺氧的状态里挣扎离开,无法快速的让脑子和身体一起恢复如初。现在就算再十万火急,也只能熬着,熬到身体能动为止。唰……我刚刚闭上眼睛,心头就突突的跳动了两下。我被迫又一次睁开眼睛,睁眼的时候,我一下子看见身前不远处,有一团黑的很不正常的黑暗。诚然,整片老林都是黑暗的,但是眼前不远处的那团黑暗,好像更甚。浓的比墨还黑的黑暗,在缓缓的移动,顿时,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唰的浮升出来。是那东西!那个一直在影响我们,又先后两次被我们粉碎了伏击的“东西”!我只能看见深深的黑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东西,就在这团仿佛谁也看不穿的黑暗中。它就躲在里面,一点一点的朝我们靠近。可能是先后两次在我们手里吃了亏的缘故,这东西心有余悸,我们三个已经躺在地上,毫无反抗的能力,对方还是很小心也很谨慎的缓缓靠近,试探。我说不出的紧张,同时又有无言的畏惧。这一次,情况和前两次完全不同,我们不可能再像先前一样,凭着武器和勇气,去跟对方做心和力的斗争。三个人都软塌塌的躺着,如同三条已经离水待宰的鱼。在我紧张的情绪不断升级的时候,那团浓的看不穿的黑暗,像是一片沉重的铅云,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