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见陈生的话,暂时停止和半爷的交谈,抬脚就冲出小厨房,一头钻进屋子。对我来说,二叔的生死不仅是亲情上的牵挂,还有对未知秘密的极度渴望。我进屋的一刻,二叔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他有气无力,眼皮子也软塌塌的,毫无精神。不过我看得出,二叔的眼神倒是正常了,虽然灰扑扑的,却没了那种妖异的血色。“二叔。”
我蹲在床头前,看着二叔,心里很疼。“小……小凡……”二叔果然是清醒了,不但眼神恢复了正常,也能认得出我。二叔干裂的嘴皮微微的开合了几下,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二叔,别急,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从旁边端了半碗水,喂着二叔喝下去,劝慰他什么也别想,静下心,身子慢慢就会恢复的。二叔喝完水,呐呐的沉默不语,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生活,可能自己心里多少也是有数的。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落到他这个地步,都会自惭形秽。尤其是在晚辈面前,更觉得羞愧。我很想马上问他一些事情,不过二叔的身体和心理都处在很不好的状态下,我没有开口,先让陈生和怪孩子到外面去,又扯开话题,慢慢的说了点闲话,让他看不出我有任何惊讶的鄙夷的意思。就这样聊了有半个小时,给二叔喂了一点饭,他的情况就好转了些。二叔从当年离婚以后,就没有再娶,说实话,他也是把我当亲侄子一样看待的,聊着聊着,他的神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忐忑和复杂。“小凡,好些日子没有见你了……”二叔喝了水吃了东西,再加上我的劝慰,精神似乎是好了些。“是啊,好久了。”
我点点头,回想一下,从我被卷进这个大事件之后,再未见过二叔。“身体还好不?”
“好,我很好。”
我扭了扭身,不想让二叔看见我衣襟上还残留着的点点血迹,直接坐在床头的地上:“二叔,这段日子,见过……见过我爸吗?”
二叔不说话了,因为在此之前,无论二叔,还是驼背老头儿,他们都清楚我小时候为什么要住在乡下,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或许是二叔可以察觉的出,我身上褪去了很多旧时的青涩,多了点稳重,他觉得,有些事情,大概是瞒不住我了。“二叔,是这样,我这边也出了点事,不大不小的事,我现在想了解一些情况,也想找到我爸,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再多说废话,直接转身背对着二叔,把上衣撩开。我中黑洞诅咒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还没哟完全开始发作,不过诅咒所留的印记,已经非常深了,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小凡!”
二叔看到我背后的诅咒印记,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颤颤巍巍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他没力气,胳膊一弯,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我急忙就去扶他,一正一反的转动身子,不小心又碰到刚缝合不久的伤处,疼的我眉头一皱,腰也跟着一弯。“小凡你!?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二叔顿时就看见我腹部上那条伤口,身上的血迹还没有顾得上擦去,他一下子慌了,小的时候照顾我,对二叔来说是职责,可能是这种想法在心里根深蒂固了,眼瞅着现在的样子,二叔心乱如麻:“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样!”
“二叔,我没事,皮肉伤,和你一样,养几天就好了。”
我把二叔重新扶好,穿上上衣,自己想了想,说:“二叔,这么长时间没有见,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一言难尽。总之,我是被卷到这个事情里面了。”
“卷到这个事情里面了?”
“你知道的,就是我爸当年带着你们搞的那件大事。”
我觉得现在只有把情况的紧迫和危险让二叔知道,他才会吐露原本不肯告诉我的话:“现在不仅仅是我被卷进去了,还有其他很多人,这件事不解决,迟早会酿成大祸。我是中了诅咒,真要是找不到办法去化解它,那也最多只是一死而已,可我死了,别的人呢?二叔,我爸应该和你讲过吧,人活着,不能只顾着自己啊。”
二叔显然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他也皱着眉头,坐在床上,焦躁不安,大概是做思想斗争。当初参加团队的时候,每个人都接受过严格的考验,关于保密方面的规矩,人人牢记在心。二叔不会忘记往事,然而时代不同了,特殊情况下,陈规是要改变改变。“小凡,说实话吧,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没见到你爸了。”
二叔回忆了一下:“三年半时间。”
我算了算,父亲可能是在诈死之前跟二叔见过一面,之后袅无音讯。“那他最后见你的时候,交给你什么任务了?”
“他叫我在村子周围等你。”
“等我?”
我一怔,难道父亲什么都算的出来?他知道我以后一定要重新回到村子?“对,等你。”
父亲就告诉二叔,我肯定还会回来的,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清楚。二叔当时在村民眼里已经是“死去”并且下葬的人了,没办法再正常的住在村子的家中,他又不能远离,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当年团队驻扎过一段时间的地道。“他让你等我,干什么?”
“跟你说几句话。”
二叔说:“他叫我跟你说,既然你能走到这里,就说明你有了一搏的资本,但前途未卜,你就站在这条路的十字口,你可以选择退回去,也可以选择继续走。”
这段话初开始听,有些迷糊,不过只要稍稍一想,就可以听的出来,父亲算准了我被卷进大事件,似乎还给我留了一条后路。我相信,父亲这么多年领导团队,他是不缺钱的,如果我选择收手,那么我一定可以得到他留下来的一些财力,专心致志的把解除诅咒的办法找到,然后对这个大事件有多远就躲多远。但是,我还有回头的路吗?“除了这些话,他还和你说了点什么?”
“没说什么,别的,就是些闲话了。”
二叔说:“他叫我见到你之后,换个地方去住,奔波了半辈子,去过几天清净的生活……”我不怀疑二叔会说谎,父亲最后一次见他,事实上是交给他了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只要把任务完成,就等于脱离了团队,也脱离了自己为之奋斗了半生的事业,化身为一个正常人,融入正常的生活中。“二叔,还有件事。”
我想起了月牙眼睛所讲述的关于那只洋铁皮箱子的往事,这很重要,当年二叔是参与了这件事的,我得问问:“大概二十多年前,我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爸带着你还有其他人回过村子,把废弃的地道给重新休整了一下,有这回事吗?”
“有。”
二叔点点头,估计是坐的太吃力,他把身子靠在床头上,同时又简单的回忆了一下,这件事可能给他留的印象也比较深刻,稍稍一想,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在心。“二叔,说说这事吧。”
事实证明,月牙眼睛真没说谎,她提供的时间和二叔说的时间完全吻合。那时候,二叔刚刚随着一支小分队出发到内蒙去,但刚到目的地,就接到了父亲的通知,让他火速赶回。没办法,二叔丢下小分队,匆匆的回来。等回来以后,虽然暂时没人和他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嗅到了一丝紧张而且非比寻常的气息。在团队里,有几个核心的骨干,每个人都独当一面,是进行具体计划的生力军。平时,这几个人都散布在各地,很少会聚集到一块儿,然而二叔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几个团队里的骨干成员,全数集中。当时二叔就感觉,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了,否则父亲不会这么做。之后,父亲找二叔谈了谈,没有说具体的事,只说要到二叔的乡下老家去一趟,二叔并非绝对的骨干,只不过对乡下熟悉,所以才被招了回来。父亲详细问了问二叔一些情况,通过交谈,二叔隐隐约约的察觉到,父亲可能是想找一个不太起眼但又不至于很荒的地方。我结合前面所得到的信息,大概判断出父亲当时的想法,首先,他需要这个地方来藏放那只洋铁皮的箱子,其次,那时候他的生活太不稳定,而我又太小,父亲可能那时候就打算,把我寄养在二叔所在的小村子。把地方选定,他就可以时常到这边来,看看我,也看看箱子。二叔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父亲的计划,不过在后续的工作中,他陆陆续续从其他同事的嘴里听到了蛛丝马迹。据说,团队的一个小分队无意中在一个地方找到了些东西,很了不得的东西,这件东西的出现,打乱了队伍原本的计划,他们立即返程,最终经历了不少波折,把东西给弄了回来。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弄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因为东西运回,消息立即被封锁,父亲也亲自赶来,把发现这个东西的小分队成员全部解除任务,明面上说是让他们休息,实际上,是暂时软禁管制,以防信息泄露。“二叔,你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找到的吗。”
“一个叫包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