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追来的人脚步匆匆，在那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的时候，人群呼啦啦又靠近了一截。这帮人追的特别急，让我们没有片刻停顿的机会，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不想表露敌意，所以追到已经非常近的地方，为首的那个人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大……大侄子……别跑！”

那道微微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分诚恳，又带着些许的急切：“就是有话问问你，没有别的意思。”

“是你？”

我让陈生停下手，回头看了看这几个人。我没有听错，这个为首的人的声音，我曾经听过。那是我参加父亲团队例行举行的年会的时候见过的杀猪汉般的中年男人。当我看清楚对方的那一刻，头突然就有点晕，因为我想起来当时跟他们承诺过，只要我找到解除黑洞诅咒的办法，一定不会忘记他们，会把办法和他们分享。这几个人，都是以前父亲团队里头的，辛辛苦苦奔波了半辈子，末了却落了个连命都保不住的下场。我一下就没话说了，因为曾经应允过他们，可是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大侄子，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

杀猪汉站在离我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摆了摆手：“你别紧张，咱们几个老家伙，真的只是找你问一点事。”

“换个地方说话吧，这儿不方便。”

我没有被对方暂时的友善所迷惑，胡同里的地形太复杂，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人就很难发现。“好，换个地方，到哪儿去，大侄子你说。”

杀猪汉看着粗鲁，但很善于揣摩人的心理，把主动权交到我手中。我看了看陈生，又看看杀马特。杀马特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我使了个眼色。现在的情况不仅仅是杀猪汉他们找到了我，最关键的是，他怎么能找到我？如果不是方斯莫提供了相关的信息，杀猪汉想在茫茫的阳城寻找两三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所以，现在得防备杀猪汉，还得继续防备方斯莫。“就在这儿先等一会儿。”

杀马特小声跟我交代了一句，然后摸出手机打电话，估计是在叫人。我不挪动脚步，杀猪汉他们也不好开口催，不过看得出来，这几个人都魂不守舍。相隔三四米远，胡同里的穿堂风一吹，我就能闻到一股很浓很浓的药味儿。毫无疑问，他们当中有些人的黑洞诅咒估计已经开始发作，出现了不能弥合的溃烂，那种气味非常的难闻，水冲洗都冲洗不掉，只能用气味浓烈的中药来掩盖。杀马特不是阳城本地人，不过在这儿可能有朋友或者死党，他打了电话以后，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收到了回应。“我说，你们几个人不能一窝蜂的都跟过来，要是谈事情，派个代表就好了。”

杀马特指了指胡同那边的出口：“我们就一辆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

杀猪汉很可能不太认识杀马特，所以杀马特一说话，他也不接口，就是抬眼看我。我想了想，杀马特说的有道理，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只能先试探杀猪汉，把他们的力量尽力压缩。“各位叔叔伯伯。”

我看对方暂时没表露敌意，所以也很客气：“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谈，但不要去那么多人，阳城这边的形势比较复杂，最好不要招人耳目，你们出来一个人，跟我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这……”杀猪汉回头征求其余人的意见，几个人在一个团队里合作了那么多年，一个眼神甩过去，根本不用说话，就能交流沟通。他们嘀咕了一阵子，最后讨价还价，要跟过来两个人。陈生和杀马特都在身边，我心里有底，没怎么啰嗦就答应了。我们重新保持着一段距离，从胡同朝外走，等走到胡同外头的时候，看见了杀马特的朋友开过来的一辆面包车。杀猪汉和一个瘦干巴筋的姓孟的同伴跟我们上了面包车，为了保险起见，一上车，杀马特就示意朋友开车，一路跑的飞快，在阳城几条大街小巷里来回兜了四五个圈子，确定没人跟踪了，才停在了北区的塑料厂家属院。“这是咱们的地头。”

杀马特的两个朋友跟杀马特说：“在这里说事儿，没问题，咱们罩得住。”

“谢了，改天请哥儿几个吃饭。”

杀马特可能是很会交朋友，跟这些混子样的人很熟。情况算是比较安全了，虽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但放眼一望，破旧的塑料厂附近，三三两两的人还是比较多。我找了个稍隐蔽的地方，等站稳脚，杀猪汉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大侄子，你还记得吧，上次说的？”

杀猪汉问道：“你说了，只要找到破咒的法子，肯定会告诉我们……”“我记得，都记得。”

我很无奈的摊摊手，遗憾的说：“但是的确还没有找到。”

“大侄子，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几个当叔叔的腆着这张老脸求求你，让队长出来……出来见见咱们，怎么样？”

我心里一下子明镜儿似的，我们的行踪，绝对是方斯莫告诉杀猪汉他们的，方斯莫这一招的确够阴，她知道我身边有陈生和杀马特这样的帮手，来硬的，她不一定沾光，所以只能丢出杀猪汉这几个人来当软刀子。这又一次说明，方斯莫所针对的，不是我，否则的话，她有很多机会可以把我弄死。但她连我一根汗毛都没动，她的目的，只是逼出父亲。或许就像杀马特说的一样，两个人的仇恨太深了，没有办法化解，就算父亲再隐忍，再退让，方斯莫还是要想方设法的置他于死地。“我真的不瞒你们。”

我摇了摇头：“我也很久都没见过他了，联系不上。”

“大侄子，你……”杀猪汉的性格在这几个人里面算是比较直的，嘴巴也笨，说的急了，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作势就要朝地上跪。“别别别！”

我赶紧就架住他：“有什么话，好好说。”

“大侄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几个老家伙，眼瞅着是不能活了。”

杀猪汉的脸颊在轻轻的抽搐，眼里的目光又是急切又是恐慌：“我们里头的老田，诅咒发作的快，已经不能动了，浑身上下烂的和……和海绵一样，惨不忍睹……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队长的心还是这么硬吗……好歹，咱们这些人给他卖命半辈子，什么都不图，如今就图个善终……”随着杀猪汉的讲述，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知道诅咒发作到一定程度的惨状，那时候的人，真正是人不人鬼不鬼，强撑着多活一天都是无尽的煎熬，但他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明天可以获救，在痛苦中不断的挣扎，直至悲惨的死去。黑洞诅咒的发作时间因人而异，杀猪汉他们其中的一个同伴，估计是发作比较快的。这帮老家伙心里本来就不踏实，再看见同伴的惨状，更是发毛，这段日子可能一直都在不要命的找父亲和我。“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叹了口气，以杀猪汉他们的思维角度，一般人就算不和别的任何人联络，也不会撇下自己的亲儿子。但恰好，父亲他本就不是一般人。“大侄子，我冒昧问一句。”

那个姓孟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看得出，他比较深沉，比杀猪汉内敛的多，不过整个人看上去也阴沉沉的。“什么？”

“队长他，他到底还活着没有？”

老孟说话比杀猪汉有条理，很认真的对我说：“要是我想的没错，队长，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