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脱离了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杀猪汉他们就玩了命一般的赶路,俩人轮流开车,人停车不停。我很想告诉他们,这是急不来的事情,但黑洞诅咒,就像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套,已经越收越紧,让他们没有喘息的余地。路程赶的快,中间也果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到包山所在的那片广袤的原始林区外围,车辆就开不动了,完全要靠人徒步行进。我往返包山已经好几次,这条山路比较熟悉。一行人穿过山路大约一半的时候,根据父亲的笔记上留下的路线图,我们需要调整方向了。包山算是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不过前后三次行动,都有外人尾随而来。而破败古城,则是一片真正的禁区,我估计,从当年父亲和陈生来过以后,就再无人涉足。朝破败古城方向的山地非常难走,几乎就找不出什么路,正值夏季,植被很茂盛,山地是一片绿海,队伍前面必须有个开路的人,把沿途的障碍扫清。路一直走的比较顺,这反倒让我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踏实。我们调整路线以后,在茫茫的山海林地里走了大约三天时间,父亲的笔记里,记着一个叫做大栏沟的地方。只要越过大栏沟,就离破败古城所在处不远了。但我所掌握的,只是文字信息,队伍里没有一个人亲自来过大栏沟,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前面的路走的太顺,杀猪汉他们想一鼓作气先赶到地方再说。“大侄子,我们的动作快一点。”
杀猪汉跟我商量道:“早点赶到地方,早点想办法,说实话,咱们这帮老家伙,吃了半辈子的苦,都巴望着多活两年……”“好。”
我点头答应下来,只因为心里隐隐的觉得有点愧对他们,我有数,破败古城这个地方,或许有关于深渊大事件核心的秘密和线索,但不会有解除诅咒的办法。到了这一步,我只能尽力宽慰他们了。一行人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每天就在晚上休息那么四五个小时,老家伙们早年打熬的好身体,连我都有点吃不消了,他们也不觉得累。本来是想一口气就赶到目的地的,然而真正到了笔记里所说的大栏沟的时候,我们全都傻脸了。地名说是大栏沟,仿佛一条山沟似的,但只有到了跟前,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条巨大的山间峡谷带,峡谷宽窄不一,完全是自然形成的,不过,平均宽度至少在公里以上。峡谷是直接穿不过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绕,绕到地势合适的地方,然后再进行直穿。几个人一下泄气了,越是心急,中间就越有磕磕碰碰。我就劝导他们,现在得保持体力,以免到了真正用武的时候又掉链子。杀猪汉他们嘴上没说什么,但神色之间的那种焦虑是掩盖不住的。杀马特也不管那么多,招呼别的人收拾住宿的地方。杀猪汉他们没办法,就这样将就了。这个季节,山里的野物正多,杀猪汉过去经常随队伍活动,去转悠了一圈,套回来两只兔子。杀猪汉看着毛糙,收拾野物很利索,把兔子烤了,又搞了几个罐头,一群人吃饱喝足,除了守夜的,剩下的人都在打盹,恢复体力。所有的人分成三班在守夜,我睡到十点多钟被叫醒了。我和杀猪汉还有老孟分一班,起身之后,老孟捡了些草盖到火堆上,生烟熏蚊虫。守夜很枯燥,老孟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还是黑着一张脸,坐在那边不知道想什么。我和杀猪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我就问他以前行动中发生过的一些事。杀猪汉添油加醋的讲,我就自己把里面的水分拧干了听。“不是我说啊。”
杀猪汉讲着讲着,神情有点失落:“那些年,是死了不少人的,好些同伴,前几天还好好的,在一起有说有笑,但行动完一次,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杀猪汉的话,让我想起了在包山林区中死去的张瑶,那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文静,秀气,她死的很惨,也很可惜。一想到这些,我的心似乎就灰暗了。这些人的死去,都和父亲组织的那些行动有关系,可我知道,如果不牺牲这些人,或许,将来的后果会更严重。“那些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可能是有价值,我们那些人,当年都一腔热血,就凭着队长他……他告诉我们的那些话,生死不顾。”
杀猪汉摇了摇头:“可现在呢?人到了我这个岁数,算是活明白了,没有什么比多活几年更实在的,人啊,年纪越大越怕死,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我和杀猪汉从开始守夜一直聊到十二点多,说着话聊着天,又守着火堆,热的不行,喝了不少水,俩人就跟老孟招呼了一声,跑到旁边去解手。“但愿啊,明天就能找到路。”
杀猪汉的话也挺稠的,一边解手,一边跟我唠叨他家里的一些事,他说他儿女双全,就是结婚晚,孩子都还不大,现在他咽气了会很不放心之类的。我听的心不在焉,总觉得后背不舒服,初开始,觉得是背上的溃烂对外界的温度以及轻微的摩擦太敏感,可是随着杀猪汉那些絮叨,我始终不安生。我一下子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这种感觉顿时把尿都给憋回去了,我一抖身,唰的回过头。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浑身上下汗毛直立,忍不住就猛抓了杀猪汉一把。在我身后只有三米远的地方,是一棵树,普通的树,在这片广袤的林海里,这种树不知道有多少,我和杀猪汉就挑了个背风的树后,回头的一刻,我模糊的看到,这棵树前,似乎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儿。头顶的月光都被树的枝杈给遮挡了,稀稀拉拉的落下来几缕,靠这样的光线肯定无法清晰的视物,但我仿佛能看到那个站在树前的老头儿,甚至还能看到他那张皱皱巴巴的脸。“怎么!?”
杀猪汉正在说他的家长里短,冷不防被我猛拉了一下,顿时就回过头。我来不及多说什么,伸手给他一指,杀猪汉随着我手指的方向,好像也看到了那个皱巴巴的老头儿。两个人一下子紧张了,杀猪汉想开口喊人,不过,我的眼神转了转,又伸手拉住了他。这个时候,队伍里人心本来就不稳,如果冒然再让他们紧张,就对后面的行动更加不利。“先等等……”我死死的盯着面前三米远的这棵树,深夜里的老树林里,如同飘着一阵肉眼难以看穿的很薄很薄的雾。那张在树前面的皱巴巴的脸,似乎一动都不动,在我之前猛然回头的时候,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可是再看看,总觉得有一点说不出的奇怪。哗啦……哗啦……夜晚的风从上方掠过,吹的整片林子的树冠都在摇曳,响动,月影离合,在缕缕月光随着摇晃的树荫混乱透射下来的时候,我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杀猪汉还挺紧张,赶紧从后面跟了上来,我又走了两步,那股憋在胸口的情绪,顿时舒缓了。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张脸,也彻底被我看清楚了,我回头对杀猪汉笑了笑。“你瞧瞧。”
这棵大树的树皮随着生长而崩裂了,生着几个树瘤,树疤和崩裂的树皮纵横交错,凸起的那一块,酷似一张人的脸。在这样视线无法保持时刻清晰的情况下,真的会让人产生错觉。“他娘的,惟妙惟肖啊。”
杀猪汉在我身后,也顿时就看清楚了,从那种突然的紧张里又突然的解脱出来,整个人一下轻松了,他笑着骂道:“真他娘把老子吓了一大跳,一泡尿都没撒完,幸亏刚才没喊出来,要是真喊了,叫那帮家伙过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埋汰我……”我们重新回到刚才的地方,解开裤子撒尿。意外一消失,杀猪汉的嘴巴又松了,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啊,没别的念想,多活几年,把孩子拉扯大,到老了,能抱抱孙子,清闲清闲,这就足够了,不敢有别的奢望啊……”“一切都会好的。”
我提上裤子,转身朝营地那边走,杀猪汉跟在我身后,两个人刚刚走了几步,那种刚刚消失的背上有刺的感觉,唰的再次冒了起来。这种感觉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总觉得是哪儿不对了,我知道背后只有树,树上有干裂的树皮和疤瘤,可这样背对着那棵树,心里就和翻江倒海似的,无法平静。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又停下了脚步,这一次,离那棵树依旧是三四米的距离,我回过头,杀猪汉愣了愣。“又怎么了?”
我没答话,视线重新集中在那棵树上,距离稍稍一远,崩裂的树皮和树疤混在一块,看着又好像是一张皱巴巴的脸。“别瞅了。”
杀猪汉看着我的举动,才知道我又在张望那棵树:“不是都看清楚了,是咱们眼睛花了嘛……”哗啦……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满树的枝叶被刮的沙沙作响,混乱的光线从枝叶之间透射下来,杀猪汉的话音还没落,我的头皮一下麻了。这一次,我不相信我会看错,我看见那棵树前,真的站着一个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老头儿,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