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见老巴说话，他的样子不仅变了，连声音也变了，很嘶哑，仿佛声带受到了某种创伤，导致不能完整清晰的发音。临走之前，老巴冲我悄悄眨了下眼睛，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我：不要紧张，一切有我在。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感觉老巴像现在这样可爱过。营地很正常，白武义队伍的人手多，足够分配，加上杀猪汉和杀马特都先后被制服了，所以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老巴跑到那边之后，有条不紊的检修小物件，手脚很麻利，没用多长时间就搞定了。这个时候，有人示意队伍准备出发，所有的人开始整理装备，但我不清楚队伍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队伍的人多，需要的给养和装备也多，每个人都得负担一部分。在队伍忙忙碌碌整理物资的时候，老巴颠颠的跑过来，和我身边的看守说，要不要给我把手铐打开。“我没那么大的胆子，这是武爷发的话。”

看守摇摇头：“得去找武爷问问，他同意了，才敢打开……”轰隆！！！就在这个看守和老巴交谈之间，大约二三十米之外的地方，嗖嗖的飞过来几团燃烧着的火。火团划过弧线，很精准的落在队伍中间，一落地，火团轰然爆裂，估计是自制的燃烧弹，燃料泼在物资上面，一瞬间就烧的很旺。嘭嘭嘭！！！队伍里的人可能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突然有人袭击，燃烧弹爆开的同一时间，从两个方向传来了枪声。枪声不算很密集，却非常的准，队伍里一下子被放翻了两三个人。轰！！！队伍顿时乱了，人也开始乱躲乱跑，白武义嫡系的那帮心腹，估计大部分都挂在了包山，这支队伍成员复杂，而且素质也没有之前那支队伍高。在枪声响起之后，燃烧弹不断的飞过来，火光熊熊，燃料里可能还添加着别的化学药剂，烟特别的大，在几乎没有空气对流的地下，浓烟产生就很难在短时间散开。子弹还在呼啸，身边的看守和老巴包括我，一块儿就缩着脖子朝石头后面躲。营地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那个看守躲在石头后面，观望着外面的动静，老巴悄悄的摸出一根裹着布的撬杠，从后面一棍子把对方给打翻了。“时间紧任务重，一点不能耽误。”

老巴一得手，马上拿出手铐钥匙，替我打开：“跟我走。”

在地势复杂的黑暗环境里，白武义的人也不知道敌人具体在什么位置，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谁也顾不上谁，老巴还是原来的性格，看似粗枝大叶，事实上做事很谨慎仔细，他已经把地坑边缘附近的路都给摸熟了，虽然不敢打开手电，但走的还算稳。大约有五六分钟时间，白武义的队伍终于回过神，组织反击，阳城古行里的人一般不会用枪，怕惹来大麻烦，不过在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百无禁忌，双方嘭嘭的开始交火。很短时间内，我就分析出来，突袭白武义的那些人，人数肯定不多，只是在交替迂回，不断的变换位置，才让人摸不清头脑。等到白武义的人组织反击之后，敌人的优势立即受到控制。我心里是很明白的，老巴混在白武义的队伍里，引来了外援，摸摸脚后跟就能想得出来，他的外援，肯定是狐狸。“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可我呢。”

老巴的相貌变，脾气真一点没变，那张嘴巴碎的沙子似的，在逃跑的路上都不忘记啰嗦：“帅了半辈子，现在丑的连你都认不出我了……”“你怎么混到白武义这边来的？”

“白武义这个人，你看着他好像一直没跟这事情沾边，但他是最危险的一个人。”

老巴看见双方交火太激烈了，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把身子压的很低，小声说：“他掌握的情况很多，有不少情况都是绝密，本来不该被他知道的。”

我大概明白了老巴的意思，事实上，从我和狐狸决裂以后，他跟老巴依然没有停止，只不过他们和我做着不同的事。他们发现了白武义是一个藏的很深的人，想混到他的队伍里去。狐狸肯定不行，他在阳城古行里混了这几年，大小也是个人物，目标太大，只有老巴这个外来户，才有可能。“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在阳城这边本身就没几个人认识，加上毁容了，混进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老巴笑了笑，然而这时候的笑容，不再猥琐，相反，还有一股淡淡的苦涩：“白武义的得力手下，挂在包山好几个，急需人手，那是个机会，可是想混进来，不吃点苦头是不行的，我这张帅脸，只能忍痛割弃了。”

“你的意思？”

“我的脸，是自己泼硫酸烧的，你信吗？”

我打了个冷战，如果按照老巴的性格，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是个一根头发都不能掉的主儿，可是在这个关节上，老巴会撒谎吗？难怪，他脸上的烧伤好像烧的很“艺术”，整张脸几乎都变形了，但眼睛还有耳朵这些很要紧的器官，没有受到多少损害。我只感觉头皮发麻，甚至还能联想到老巴当时拿着硫酸，一点点小心翼翼浇在脸上的情景……那要吃多大的苦？要有多大的毅力？我很震惊，同时也很纳闷，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老巴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从来都只看自己的得失，所以在之前结伴的时候，我对狐狸的信任要远远大于对老巴的信任。“你用硫酸把自己的脸毁了，就为混到白武义这边来？”

我问道：“你不怕死？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白武义怀疑你，那么你毁容再千辛万苦混进来，就都白费了？”

“孙子才不怕死。”

老巴很干脆果断的就回答了我，不过，他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果有时候你违背了自己的良心，那么，那种感觉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我也沉默了，在回味老巴的话。诚然，人从生来就是自私的动物，随着他们的成长，这种心理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转变。但我相信的是，无论到了任何年代，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东西，会把人的自私冲淡，淡到薄如泡影。“替我们解围的是谁？是狐狸吗？”

“是。”

老巴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从我们分开这段时间，狐狸一直盯着白武义，白武义突然组织队伍来破败古城，狐狸也暗中跟了过来。本来，他和老巴约定的是按兵不动，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现身，可没想到我落到白武义手里，他们只能临时改变了计划。“我那个朋友呢？”

我还惦记着杀马特。“让弄到洞外去了，你暂时不要考虑他。”

老巴的意思很明白，白武义在洞外还留守着相当一部分人，现在等于依然掌握着大部分的优势，我能从混乱中逃掉，已经是万幸，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去硬拼，去救杀马特：“而且，你暂时也不能离开这里，洞外很危险，这个地方很黑，地势又复杂，是藏身的好地方。”

在我和老巴说话的时候，双方的交火好像突然放缓，抓着这个机会，我们停止了交谈，想趁机先跑远一点。因为没有光线，所以用尽全力也不可能跑的太快，大概只跑了十米左右，不知道是那边又先开了枪。枪响如同挑衅的信号，一瞬间，枪声密集起来，不停的能听到流弹的呼啸声。骤然间，前面的老巴低低的哼了一声，整个人噗通一下就趴倒了。我摸索着压低身子凑过去，想扶他起来，一伸手，摸到老巴的腿，整只手掌顿时就糊了一片黏糊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