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怔了怔,狐狸这句话着实是把我给问晕了。可是,我并不认为狐狸是临死之前犯了糊涂,诚然,狐狸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很糟糕,但我相信,他会死,却绝对不会迷糊,否则的话,或许他早在之前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不由自主的,我认真的望着眼前的狐狸,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这种关头说出没用的废话。从他话里的意思可以听得出,他在提示我,我们之前是认识的。然而我看了看,就觉得头疼,我对狐狸算是比较熟悉的,但这种熟悉,也只是从沙河子地下深渊相遇之后交往的点点滴滴积累而来。此时此刻,那种失忆感再次侵蚀着我,让我觉得自己以前曾经被洗脑过。“可能你是认不出了……”狐狸又抽了口烟,脸色变的和白纸一样白,惨白的脸,染满鲜血,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我的变化,是有点大……”说着话,狐狸突然就咧着嘴笑了笑,同时伸手把自己的脸抹了一下。看似轻轻的一抹,却好像让他的五官都舒展开了。这一瞬间,我觉得狐狸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他还是他,可模样,却有些陌生。他在笑,像一个孩子,没有任何烦恼和忧愁,把眼前的黑暗和死亡全部忘记,就是发自内心的笑,那么天真,那么灿烂。轰!!!我的脑袋如同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望着狐狸这时候的笑容,记忆深处的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印象,无形中被挑动起来。我觉得很奇怪,狐狸现在的样子,变得那么平和,再没有往日的冷峻和严酷,平静的像一片轻风,一缕流云。或许就是他无形的变化,真的让我感觉,似乎有一点来自记忆中的熟悉。但这点脑海深处的印象,实在太模糊了,我想的头疼,却始终想不出什么。“那个洞……”狐狸很吃力的喘了口气,夹在手指中的香烟在轻轻的抖动,他屏住气,慢慢的望着我的眼睛,保持笑容,对我说道:“那个洞里……没准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你?”
我猛然吃了一惊,眼睛睁大了,眼神也如同凝滞了一般,呆呆的看着狐狸。人的记忆,或许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过去的时间太久,让它淡化模糊了,但是,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提示,一个小小的细节,可能就会把尘封的记忆从脑海的深处全都拽出来。我的思绪,好像一下子飞到了童年,飞到了在乡下度过的那段时光中。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个叫二狗的玩伴,就是在他的带领的鼓动下,我才会探索那个废弃的矿洞,探索那只带给我永生阴影的箱子。在我重回乡下地道的时候,二叔曾经和我说过那个二狗的来龙去脉。说实话,二狗当时在乡下滞留的时间并不长,在我触碰了那只箱子之后,大概也就是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不见了,再没有出现于我的生活里。可是现在我看着狐狸,似乎能从他平静的笑容中,看到一丁点很模糊的来自童年的影子。“你是?”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的,我只能用猜测的语气问他:“是?二……二狗?”
“你总算想起来了。”
狐狸的精神好像好了一些,他不停的抽烟,言语中等于承认了我的猜测。我吁了口气,如果眼前的狐狸,真的是我童年时那个来也神秘,去也神秘的玩伴的话,那么后面的一些事情,就可以串联的上了。“你真是?真是二狗?”
“这个时候,我还会说谎吗?”
狐狸的眼睛,好像迸发出了一缕亮光:“很多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吧。”
狐狸不是阳城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改嫁了,留下他和他父亲两个人生活。他父亲的身体非常差,可能是肺不好,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不过,虽然什么都不做,但他们家并不缺钱,日常的开销是足够的,狐狸小时候,没有却吃少喝。然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童年不是钱多能堆砌出来的。幼时的狐狸很孤独,家庭的变故,以及生活的环境,让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在那个时候,狐狸没有那么多的朋友,只有街坊家的一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老巴陪伴着他。老巴的家境不好,狐狸给他零食,给他玩具,两个人的有情,从那时就已经打下了基础。大概是狐狸五六岁的时候,他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客人。狐狸有点纳闷,因为从他记事开始,他家几乎没有来过外人,他父亲卧床不起,而且又不是本地人,没有亲朋好友。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让狐狸的父亲很激动,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的时候,狐狸就在门外偷偷的听。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好像激动的落泪了。“你该知道,我说的客人,是谁吧?”
“我……我应该知道……”我点了点头,狐狸说的客人,多半就是父亲。很多事情不需要线索,自己就可以想的出来。狐狸的父亲,必然是过去父亲团队里的一员,或许是在某次任务中受了伤,不得已退出了团队。但因为需要保密,他不能再回自己的老家,只能滞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团队当年的生活,我是清楚的,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一旦进入团队,就等于建立了坚定的不可动摇的信仰。我同时也能想得到,狐狸的家,很有可能就是被他爸爸早年的经历所毁掉的,常年在外,过家门而不入,狐狸的母亲因此改嫁,等到狐狸的爸爸终于可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重伤不能痊愈的废人。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说的声音很小,狐狸岁数小,耳朵也没那么灵光,虽然躲在门外面,却听不清楚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但他听不见,可以看见,他看见自己的爸爸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整个人在床上一抖,吃惊的抬头看看那个不速之客。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至少三五分钟都没有再说话。几分钟之后,不速之客拍拍狐狸爸爸的肩膀,对他说,这个事情不要勉强,也不要为难。狐狸的爸爸低下头,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不速之客果然没有勉强,又说了几句,告诉他,改天再来看他。不速之客离开了,他出门的时候,看见了躲在外面的狐狸,不过客人没有发火,只是轻轻摸了摸狐狸的头。从那一瞬间起,狐狸记住了这个客人,因为他从这个客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普通人身上根本感受不到的气息。等到这个客人走了之后,狐狸的爸爸专门把狐狸叫进去,和他说了一些话。狐狸的年纪注定他听不懂大部分的话,但其中一些,狐狸明白了。狐狸的爸爸问他,愿意不愿意去做一些事情,做这些事情,会很苦,会很累,或许还会死,但如果不做的话,那么,可能会有灾难发生,会死掉很多很多无辜的人。我想,在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情结,他们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自己是一个英雄,有惊天动地之举,会让所有人的目光望向自己的那一刻,充满了敬佩和仰慕。年幼的狐狸,对他爸爸点了点头,他愿意去做。但他可能想不到,走上这条路,究竟会失去多少。狐狸的爸爸没再说话。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走这条路,只有走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路上,不仅仅是苦累那么简单,甚或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在这条路上承受的痛苦,有时候比死了都要难熬。但狐狸的爸爸,可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的身子骨不好,又受了无法痊愈的伤,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家里只有父子两个人,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不知道该把狐狸托付给谁。可能在当时的他看来,把狐狸交给我父亲,至少还能让狐狸活下去。大概一个月之后,那个不速之客又来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狐狸的爸爸做好了最终的决定,他答应,把狐狸交给对方。他只有一个要求,要求再等两个月,让狐狸在他身边,再留两个月。那两个月,是狐狸和自己的父亲度过的最后的时光。两个月之后,狐狸的父亲去世了,本来,他的确不可能活的太久,但也不可能两个月说走就走,或许,是心理上的重压让他失去了活着的动力,也或许,他想让狐狸走的更干脆一些,更没有牵挂。就这样,不速之客带走了狐狸,在后来的日子里,狐狸知道了,这个人,被人称作队长。之后的一切,都是队长在安排,他安排了专人负责培养狐狸,很严格的培养,没有半点马虎。狐狸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最初的时候,他的确有些受不了,不过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受不了,就咬着牙继续忍受。四五年之后,狐狸开始接受任务,那个任务,我很明白,就是辗转来到我所住的乡下,把我引到那个废弃的矿洞里去。事实上,想让我去矿洞,有很多的办法,但父亲就选择了这个办法,因为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在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找不出任何的破绽,产生不了任何的怀疑,会让我一直认为,童年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当年的二狗完成了任务,就淡出了我的视线,不过,他没有真正消失,没有真正淡出,在我离开乡下,回阳城生活的时间里,狐狸始终都在我的左右,只不过我察觉不到。可以说,这么多年下来,狐狸一直都在关注我,熟悉我的生活,负责我的安全。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杀马特交给我的那盘老录像带里,会有狐狸尾随我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