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春的季节在绵绵细雨召唤下带着桃花的骨朵迎面而来。随着列车在站台停驻，人流汹涌的出站口出现肖扬的身影。他茫然看着成双成对的人从身边经过，忽生感慨，东奔西跑多年，仍孑然一身，究竟图的什么？“肖经理，一路辛苦啊。”

站台外跑来一名穿夹克的年轻人，是公司老总的司机。“你怎么来了？”

“老板让我来接你，他在天华酒店预定了包厢，要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司机接过肖扬手中提包，指引他朝泊在台阶下的奔驰车走去。“那怎么好意思？”

肖扬客套的说，心里却很佩服自己公司老总。要说他有特殊业务能力倒不见得，但有一般暴发户没有的品质，就是从不轻视下属，且能想尽办法让手下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一家三级施工单位能在竞争异常激烈的建筑市场越做越大，无疑得益于他的这种作风。“老板还说，你心里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人，可以一起带过去。”

“特别的人？”

“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只有工作家庭两不误才算有成就的男人。”

“哈哈，我打个电话试试，但不知道她肯不肯来。”

“不会吧？像你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走到哪不是妻妾成群？”

“扯淡！”

市劳动局坐落在滨江路一条老公路边，随着大多数国有企业凋零与市开发区的建设转移，这里成了城市中的农村，一些小贩的摊点零零碎碎挤满了狭窄的人行道，更显破败。林小雨按要求八点半到达劳动局二楼培训班，意外的是，居然没开门。时至九点才有参加学习的各路神仙驾临，他们大多在各自单位有一定地位，以中年男士居多，其中夹杂三两位中年妇女。长相姣好的林小雨年纪最轻，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也被倍受众人瞩目。“大家静一静。”

授课老师是经贸委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上讲台前刚把烟屁股扔掉。听课者恍如未闻，互相交谈者甚众，远比幼儿园小朋友还不受约束。“首先，我感谢各位百忙之余抽空参加此次学习班，其次，我希望大家通过这次学习，能对各自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做系统归纳，那么这次学习就算成功了。”

老师在讲台前大声说：“在座的都是各单位的人才，在工作中积累了相当宝贵的实战经验，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拿出好的经验来做交流，一起把学习班办好，让我给市里交差，谢谢大家了。”

“老师，开烟啊，否则让你交不了差。”

台下有人起哄。老师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笑着：“不好意思，烟不好，大家将就着抽。”

这些人大多不单纯以学习为目的，他们更注重在此次学习中交朋结友，拓展自己在商业运作中的筹码。老师带头不正经，学生自然更没约束，课堂陷入混乱。大家互报所在单位，从事什么行业，交换名片等等，忙得不亦乐乎。林小雨小丫头一个，无法融入他们的热闹，也鲜有找她要名片的，大概觉得她年纪轻，不大可能给他们提供帮助。只是男人们猥琐的眼光并没忽视她的存在，着实让她愤恨。“上午就不正式授课了，大家互相交流，多认识一个人多一条门路，这也是市里举办学习班的另一个目的。”

老师说：“学习结束前，还有一本联系花名册分发给大家。”

林小雨郁闷了，白等一上午，居然就这么结束了。手机在此时响起，她没看号码就接通了，一时引得众人对她行忒别隆重的注目礼。“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是我，肖扬，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肖经理？你好，怎么这么快就从贵州回来了？”

“这么快？你是不是想我一直待在贵州不回来？”

“怎么会，我代表全市人民欢迎你回来，同时又替全市未成年少女说句公道话，对你的回来喝倒彩。”

林小雨打趣。工作大半年，尤其最近跟公司经营科的人交往一多，她的言辞逐渐趋于世故。“你还是我认识的林小雨吗？”

肖扬表示惊讶。“你说呢？”

“我在天华酒店有饭局，你来帮我撑撑台面。”

“本来不想去的，看在你刚回的份上，好吧。”

肖扬在贵州期间，每隔十天半月总会给林小雨发一条短讯，以示问候。虽然不足以打动她，但也使她对肖扬的看法有了改观，且窃以为和他做普通朋友未尝不可。“大家说说，在商品销售中，销售方在报价中都有哪些要点？”

来自经贸委的老师在讲台前询问。林小雨有过一次成功的销售经历，但过程有些戏剧化，也无从了解导致这一戏剧性结果的本质所在，不由仔细聆听。摆在桌上的手机却不安分的跳动起来，这已是今天的第四次，她愤懑的抓起手机，“滴”声过后，显示屏陷入黑暗。肖扬所谓天华酒店的饭局，在她看来简直是骗局。她原以为肖扬接了新业务，需要她作陪调节气氛，谁知吃饭的全是他同事。他们一致认为林小雨是肖扬未来的准媳妇，溢美之词泛滥，且不乏对肖扬的露骨赞叹：“什么时候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位老婆？”

林小雨当场就犯晕。更可气的是肖扬虽然跟同事解释她不是他女友，脸上的表情却很受用，始终保持模棱两可状态。饭局在林小雨如坐针毡中结束，临走时，她趁别人不注意故意踩了肖扬一脚。这两天来，肖扬俨然以她男朋友自居，不时打来骚扰电话，她这才意识到女人在商业社会中的尴尬局面。“大家说的都是个例，我把大家的发言做一次总结。”

老师说：“第一，不轻易报价；第二，报价要狠。是不是这样？”

老师的话再次让林小雨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常听课上。“做一下解释吧，我们只知道怎么做，不会归纳，再者教材上的解释太绕口，能不能简单说明？”

有人在台下说。“不轻易报价的原因我给大家做了归纳，一是怕同行做市场调查，导致自己商品价格在市场上偏高，失去竞争优势，这是大忌；二是争取利润最大化。”

老师笑着说：“通常别人来问价，作为销售方会观察对方或者询问对方工作等等，说白了就是看人说话，碰到能出得起价钱的人，就多报，这就牵涉到报价狠这方面，出不起价的就少报。”

“如果看走眼了怎么办？”

有人问。“所以有些商家准备了几种同类型产品，一旦发现最初评估错误，立刻会向其推荐同类型产品，且价格相对较高。”

老师说：“我敢说在坐的部分人都这么做过。”

“现在强调明码标价，还适用吗？”

林小雨问。“问得好，报价狠同样适用于明码标价，就以百货超市为例。”

老师说：“同样一件衣服，假设标价一千元，一旦打折，五折或是八折，相较五折与不打折，不打折的报价是狠的，就算打折后的报价或许还是狠的，因为这件衣服的进价也许才一折，只不过一虚一实而已，可笑的是，买了打折衣服的人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

林小雨回忆那天卖掉的抽水机械，似乎也符合这一逻辑。虽然在商品销售中遇到的情形不尽相同，但总的来说符合报价狠与不轻易报价的原则，而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更是商家的目标。正当林小雨专心致志做记录时，感觉身边座位突然多出一人，忙侧头看去，正好看见一张笑嘻嘻的张脸，不是肖扬又是谁？林小雨立刻换了副苦瓜脸，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的还是位瘟神。“你好像不欢迎我来？”

“没有，只是奇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跟你一样，来听课。”

肖扬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拿出教材摆在桌上，似乎在传递一个信息，他来是有根据的，不是信口胡诌。林小雨白了他一眼，说道：“旁边还有空位……”“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再说天还有点冷，坐一起暖和。”

林小雨为之气结。肖扬说到这里，仔细看了看身边丽人，貌似开玩笑的说：“半年不见，有没有不安好心的人打你主意？小心点，现在的人不厚道。”

“我这么优秀的人，自然有人打主意。”

“是谁？”

肖扬有些紧张。“不过这次是我打别人主意，一位帅哥。”

林小雨漫不经心的说。肖扬愣了愣，半晌才说：“这半年不见，你怎么像老油条了？”

“是啊，我油条了，你单纯了。”

肖扬噎住。眼前的林小雨跟以前没两样，如春风拂面般使人心旷神怡，但她身上多了点难以接近的矜持，不仅表现在她的言语中，更表现在她高昂的头颅上。他笑了，这一刻他确信，她正是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的生命绿洲。“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位帅哥是谁？”

“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那个人不是你，你还不够帅。”

“没事，我不生气，我知道灵芝都长在山崖上，需要考验人的勇气。”

肖扬依旧笑呵呵的说：“不如，我帮你分析一下，看你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才合适。”

林小雨不以为然。“依照你的外表与性格来看，是一位个性坚强的女人，做事认真甚至是执着，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肖扬江湖术士般眉飞色舞的分析：“你要找一个能力比你强或者不输于你的人才可以，因为一般人无法接近你，就算暂时接近了，久而久之，会被你身上过于凌厉的好胜心压制，感到无法掌控，进而导致不信任或是心里失衡……”“闭嘴！”

“嘿，你生气也挺好看的。”

林小雨哭笑不得，“我服了你行不？麻烦你别打扰我听课。”

“好，听课。”

肖扬忽做惊人之举，大声说道：“老师，假如要追求一个人，什么方法更好？”

此言一出，课堂内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这边投来。林小雨想竭力掩饰这一后果于己无关，可越掩饰越不自在，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问题跟我们的学习无关吧？”

老师说。“我不这么认为！善解人意的能力，控制自己的能力，合作和竞争能力，包括我们的商务能力都属于社会适应能力，心理学通常用情商来测度。”

肖扬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还没结婚，老师能不能用情商举例说明和商务的关系？也许能更有效的让我学习好。”

很意外，教师内响起热烈掌声。林小雨内心忐忑不安之时，也不得不佩服肖扬的三寸不烂之舌，一个歪理邪说居然被他说得头头是道的。看着他似有得色的面孔，她恨不能用灭害灵喷杀他。老师站在台前骑虎难下，犹豫着来回走得几步，笑道：“老实说，我并非心理学专家也从没考虑过社会适应能力与情商的关系，在座的同志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对此做出解释？”

教师内一阵嘻哈过后，终于有人憋出一句：“愿听老师高论。”

“那我说一个事情给大家参详。有人做过一次爱情调查，题目是爱情究竟是有价的还是无价的，参与该测验的有很多普通未婚男女，我们且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是不是符合道德规范，我们只说过程。”

老师说：“假设有一对恋人，另外某男看中了其中的女孩，出价给男方让他们分开。出一万的时候，人人嗤之以鼻，出十万的时候有人脸上出现变化，出到一百万的时候现场有些失控，出到一千万的时候就彻底乱了。大多数男方的反应是这样的，别人出一千万，他可以拿着这些钱找一个更好的女朋友，还完全可以过相对高品质的生活，也就是说，大多数人是愿意的；也有小部分人表示拒绝，他们认为爱情是无价的，但不敢保证女友还愿意跟他，就算暂时跟他，也不敢保证女方将来会不会后悔。”

“女方的反应呢？”

有人问。“大多数女方的反应是，有人出一百万或者一千万，足见出价的人是多么喜欢她，甚至比原男友更爱他，并且她们对一千万还表示拒绝的男方有看法，认为他们虚伪。”

老师说：“如果把这一现象套用到商务竞争，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只要表现出足够诚意，是能够打破别人亲密的商业伙伴关系的，进而获得一席之地。”

肖扬挠了挠头皮，小声问林小雨，“喂，你怎么看这问题？”

“我的看法是，商业领域的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价值，要保持相对稳定的商业友谊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没有真正的商业友谊，追求利益才是唯一目标。”

林小雨扫了肖扬一眼，轻蔑的说：“我不否认老师的例子确实发人深省，但我认为事事以商人眼光看待现实生活中一切事情的人，不配拥有真正的友谊或者爱情。不知道情商一词包不包括亲情，如果包括，我想钱再多也买不到父母对孩子的疼爱。你说呢？”

肖扬笑而不答。夕阳如画。光线透过玻璃在室内呈现晶莹剔透的柔和。老师刚说下课，林小雨就提着挎包逃也似的跑出课堂，对脑后传来的喊声装作没听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抹笑浮现在肖扬干净的下颌，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跟上。街道边的樟树下，站着一身休闲装的周凯，当看见林小雨时，迎了上去。“等很久了吧？”

林小雨问。“没有。”

周凯发现林小雨有些异样，眼珠躲躲闪闪的，像个捉迷藏的小姑娘，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林小雨忍住笑，挽住他左手臂弯。“那一起吃晚饭去。”

“再等等。”

周凯更纳闷，“到底怎么了？”

“想让新认识的同学看看我的帅哥男朋友，你没意见吧？”

“哈哈，就你多事。”

两人并肩前行，林小雨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当那台熟悉的别克车进入眼帘无声无息朝这边驶来时，她促狭的问：“假如有无聊的人打你女朋友主意你该怎么办？”

“在哪？”

周凯顿时神经紧张。“哎呀，就是问问，不是真有，我想知道你的表现。”

“我揍他！”

“声音太小了，感觉你很没底气。”

“我揍他！”

周凯大声喊，还扬起右手拳头。“呵呵……”林小雨非常满意周凯的表现，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她也没忘记偷偷瞄一眼别克车内的肖扬。对方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摇摇头，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