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三得泡得了药浴,赤条条站在厅上,照旧是由道衍亲自擦拭着身子,这种待遇连三宝都是未曾享受过,更别说早年间还是雷霆手腕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弦平三和等人,人老了或许真的会变得慈善吧,反正道衍对这个小徒弟是真的下祚的多了。“今天便是最后一期了,再忍这一日之苦,这套通络针便修得了,对你的体魄有不错的帮助。”
道衍说着话,把一根细细的银针在火上舔了,慢慢撵进了三得的穴道。三得脑门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不知是药浴的药效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针在穴位上钉的生痛,三得紧闭着双眼,咬牙坚持着。过了片刻,道衍撩起袍子端坐在三得身前,吃力运起功来,那双掌在力道的加持下被摩挲的通红,然后又像烙铁一样拍打在了三得身上,顿时汹涌的气流便如实物灌注进了七经八脉,三得终于忍不住疼的大叫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开始。真气灌输了一通,见时候到了道衍拎起三得的手臂,沿着经脉轻轻一撸,只听骨头筋脉咯嘣咯嘣作响,另一只手臂也是如此,接着又强行拉抻了腿筋,这个基础动作使得他在完F成任何一个动作时不至于被身体条件限制,然后才开启了练功模式。只记得被师父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师父每一个动作打出嘴里都念念有词,打完反手摘月这一式,三得已经疼的七荤八素天旋地转,当运功到天狼漫射时,整个人真的被反着撅成了一张弓,麻绳从脖子到脚跟绷紧,师父手上的力道大一分,绳子便紧一分,三得的筋骨便疼上一分,直到最后昏死过去,竟没有坚持把这一套打完。醒来时,三得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门窗紧闭,过分的是不远处便是火盆,火盆里的火生的很旺,加上身上厚厚的被子,三得淌汗到几乎虚脱,想伸手去撩拨那被子,却发现双手根本不听使唤,心说原来昨晚那一场,师父是想废了我。他便大喊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三和最先从外边进来,见三得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样小师弟,安然无恙否?”
三得此时只能干瞪眼睛,训斥二师兄:“幸灾乐祸,估计当初你也好不到哪去。”
三和摇摇头嘿嘿笑道:“我就没被这么练过,不过我是见过你三师兄练这个的,可比你强多了,人家好歹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式的,不像你,才搭弓引箭就不行了。”
三得心里一惊,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和满脸是血的和尚的画面,想不到他那么硬,这种强度的训练竟然坚持到了最后一个招式,若是连吃苦都不如他,报仇之事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无能有些懊恼。三和把一包白色粉末倒进壶里,端来说:“来喝点水吧。”
三得早看在眼里,玩笑道:“你莫不是要毒死本少爷,好狠的和尚。”
三得白了一眼:“这是盐水,你出汗太多,只喝水会中毒的。”
三得探头道:“知道我热还不把被子拿掉,我这手不能使唤。”
三和解释道:“万万不可,此时你的筋骨刚刚经历拉伸,骨缝都是开启的状态,最怕受风,恐怕你要在床上躺上些许天才行。”
三得顿时没了脾气,脑袋重新贴回了枕头上。但他马上又竖起了脑袋,问:“二师兄,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三和收拾着桌子,平常答道:“这就是通络的效果了,昨晚这套功法下来,你的五感要比往常提升好几个层次,所以能感知到很多以前感知不到的东西。”
三得问:“你是说,这帮人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三和答:“是的,自打我们进入应天,他们就存在了。”
三得问:“那为何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三和答:“一群眼睛而已,有些需要给他们看的就让他们看好了。师父叮嘱,不可打草惊蛇。”
三得点点头。应天的温度,比起燕平真是高了许多,本来该飒爽的十月,在被子里待月子的三得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凉爽,只有一天天的苦闷和师兄按时送来的苦水,转眼半月,这天,他终于得到师父的准许,可以下床走动了,他一跃九尺,竟是被房梁拦住才没从屋顶上透出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这筋骨的变化,竟然有这般神奇,一时力量竟然难以自控,与二师兄交起手来,竟然三五十招之内不落下风,让三和都不禁赞叹。活泼好动的三得,只有与三和在一起时才敢刁蛮任性,这天,两人又发生了“口角”,紧接着发展为武斗,三和用一根树枝,三得手里是梅花剑,借着夜色上下翻飞,只打了个叮叮当当,树上枝条横飞,地上尘土弥漫,好些杂役只敢围观不敢上前,直到道衍出来阻止,二人才不得不作罢。道衍神色平常,只说:“你们两个随我来。”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两个徒弟也猜不透师父此时是何情绪,只能蔫蔫跟着,进了内屋,道衍让进两个徒弟,亲手关上了房门,又走到窗前左右看看,拿下叉杆,把窗子关了起来,屋里没有光线,显得昏昏暗暗。道衍走到博古架前,不起眼的边角里,摆放着一樽青花笔洗,道衍抬手把笔洗转了转,不远处墙上一道隐秘砖门打开,竟然是一处暗阁,三个人走进去,点燃了蜡烛,看清里面狭小空间里摆放着一座衣架,衣架上披挂的,赫然是一身龙袍。两个徒弟具是一惊:“师父!”
道衍伸直双手,命令说:“给朕更衣!”
三和只是稍稍一愣,随即上前从衣架上小心解下龙袍,给师父穿戴起来,三得全程愣在原地,只呆呆看着,两个徒弟的表现道衍默默看在眼里。穿戴整齐,道衍自顾着转了转身,突然面向两个徒弟站好,眼里透露出万分威严。三和会意,当即跪下,三得在三和的提点下,也不情愿跪下,两个徒弟叩首参拜说:“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衍背过身去,沉思了片刻,悄然抬眼看了下屋顶,心说这么大逆不道的举动,不管对方是什么势力,都不会视而不见吧。翌日,内官早早就来传旨,一同被召见的,还有资政大夫蹇义。闲话并未多说,便直接进入了主题,皇帝先是问蹇义:“卿昨天晚上在何处做何事啊?”
答:“昨天微臣寿诞,邀请三五好友于家中宴饮至深夜,并无其他事情。”
问:“宴请何人,如何落座啊?”
这个问题如实尴尬,但皇上问了只能如实回答:“有户部夏元吉,大学士黄淮,额,还有杨荣,杨士奇,王汝玉和金忠分坐左右。”
皇帝拿出一张纸来递出:“果然如这纸上一致,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上眼看去,那纸上蹇大人与众人把酒言欢之场面跃然生动,神情色彩恰好传神,仓促间成画而不被发现,能有如此功力之人,真乃异人也。蹇义退回刚才的位置,于恰当时偷偷拭了下额头的汗珠,心说还好记得清楚没说错话。接下来的气氛便有些压抑了,既然第一张画是属实的,那第二张该作何解释呢?皇帝拿出第二张纸来,那纸上画的三人一站两跪,跪着的是两个徒弟,站着穿龙袍的是道衍。一个人,苦心积虑帮别人得了天下,豪宅美侍金银珠宝皆是不爱,这缘由确实值得揣摩,或许只有一个原因解释的通,那就是,他有更大的目的。道衍伏地跪拜:“老臣冤枉。”
三得和三和被召见,三和矢口否认,三得犹豫了一下下,也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