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安排下了此世的相逢别离，而你我的相逢也将改变此世的命运。”

【一】“诶？要走了吗，陈正昊同学？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啊……多谢了，楚教授。我中午还有约，先行告退了，再见，教授！”

“好吧……以后在京域，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不必拘束啊。后会有期！”

离开了寓所楼后，陈正昊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心中先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看来，那种莫名的紧张还是自己因未曾了解自己将来的导师与同窗而产生的不必要的心理作用罢了。他转而拿出了手机，想要联系先前将自己送到这里的林玟，准备一起吃顿午饭。嗯？怎么没信号……我手机又欠费了？等等……看着自己手机全空的信号格，陈正昊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禁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了附近的不对劲——原本人来人往、充满青春活力的校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只剩下了春日和煦的微风与正午灿烂的阳光。原本令人感到温馨的校园春景此刻却让陈正昊如坠冰窟、不知所措。什么情况……陈正昊本能地警戒起来——自加入“伍”以来，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紧张与恐惧，无论是在Y国，还是直面武云天。他并不畏惧死亡，但在未知的命运面前，在这样不能理解的事物面前，这种出于本能的恐惧他依旧不能克服。怎么办……未知的恐惧让陈正昊感到有些着急，他一面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慢慢梳理之前所得知的信息，试图寻找出有效的线索；一面在校园四处环顾，寻找着蛛丝马迹。能让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校园瞬间陷入寂静，若非先前有所安排，那自然非人力所为。陈正昊细细思考了一番，自觉事先安排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能如此大张旗鼓只为了对付他一个人，怎么想都是一笔并不划算的交易，更何况是谁能和他结下如此血海深仇，能够不惜代价，营造出这么一幕毫无必要的可怕情景，只为让自己……提高警惕？但如果不是人力所为……那便是陈正昊最担忧的局面了。两年前在那座所谓的“金帐汗王墓”中的奇遇告诉陈正昊，此世还存在着诸多无法以常理理解的存在。根据之前奇遇的经验，陈正昊判断自己大概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如同做梦一般，但无法苏醒。若真是这样的话……不可轻举妄动——这是陈正昊此刻唯一能够告诉自己的话。你在害怕？有点意外……心底莫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绝不是此刻的陈正昊所想。而后，身后蓦然传来了脚步声——警惕性已经达到顶点的陈正昊霍地转身，下意识地想要拔出唐刀，却忘记了此刻自己的刀还在林书野的家中，由林玟保存着。他的面前，一名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衬衫的年轻男子，面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而这张脸，就在几分钟前，陈正昊刚刚看到过……“你是……吴涟？”

想起先前由楚良教授提供的文件上所描述的信息，陈正昊的心底稍稍放松了些——至少知道来者是谁了，至于他有何目的……目前看来，至少不是干掉自己。“你认识我？”

听到陈正昊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吴涟感觉到有些惊讶，随即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这一切，“……哦，是安全局的文件上说的吧。”

“看得出安全局中的一些人对你很好奇，但很可惜，他们对你知之甚少。”

陈正昊的声音底气顿时多了些，“那份文件有一半都是无效信息——但至少，还有一张你的大头照，真是难得。”

“呵，容貌这种不重要的东西，我随时都可以更换。”

吴涟轻蔑地一笑，“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我还挺喜欢这张脸。”

“所以……这算什么？街头魔术吗？”

看着身边依旧空无一物的校园，陈正昊耸了耸肩，调侃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安全局对你束手无策？为什么找上我？”

“先恢复一下你往日的冷静吧，陈先生。现在的你，已经被慌乱与恐惧整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吴涟并没有回应陈正昊的困惑，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两人的面前瞬间凭空出现了两把椅子，“这里……就把它当作你我二人共同的梦境吧。当然，梦境的主导权自然在我手中，还请见谅。”

棋逢对手——陈正昊心中暗想着，强掩先前的慌张，淡定地坐了下来，吴涟也随即落座。二人正式开始了对话，亦或是说，对峙。【二】空旷无人、鸟语花香的春日校园之中，陈正昊与吴涟相向而坐，正式开始了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情形似乎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其实……陈先生没必要这么紧张。”

看着如临大敌的陈正昊，吴涟不禁无奈地一笑，“至少目前，我的确没有恶意。”

“我相信你。”

出人意料的是，陈正昊表示了自己对吴涟的信任，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放松半点，“只是你如此突然地以如此非常规的方式与我见面，属实让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啧，抱歉，是我欠妥了。”

吴涟想了想，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还是先好好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吴先生。”

陈正昊提醒道，“想要展示你的诚意，至少不要让我对你一无所知。”

“如你所愿。”

吴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正昊的请求。“其实，关于我的生平，你已经在安全局的文件上看得够清楚了——2000年7月11日出生，京域人，就读于RM大学心理学系，十九岁时取得学位后便浪迹Z国各处，以即兴街头魔术表演糊口，一直到今天。”

“至于安全局不知道的部分——当然，也是他们感兴趣的部分——自然是我的这份能力。”

“简单来说，在很小的时候，我的这份莫名其妙的能力就出现了——一开始，只是能看清其他一些人的想法。但随着我年岁的增长，以及对这份奇妙能力的越发熟练，渐渐地，我逐渐能够真正进入他人的心灵世界，甚至是控制他人的精神，重塑他人的意识与思想世界——就像现在这样。”

“这么可怕？难怪会被安全局盯上……”听到吴涟语气平淡的叙述，陈正昊表面故作镇定，内心却是感到一阵的震惊与后怕。“哈哈，这么看来，的确挺可怕的。”

吴涟轻轻一笑，随口调侃道，“但……我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在我看来，这份可怕的能力，必然会伴随着可怕的代价。所以，出于身份隐藏和自我保护的原因，我很少会使用这份能力——像今天这样操控他人的精神，更是少之甚少。”

“哈……真是承蒙关爱啊！”

听到吴涟如此描述，陈正昊不禁苦笑着自己的“好运”，“所以……吴先生为何如此看好我呢？”

“自然是有事相求。”

吴涟微微一笑，坦白了今日相会的真意，“我想让陈先生……在日后帮我留心寻找一个人。”

“找人？谁？”

陈正昊感到有些困惑。“一个你我都想要找的人。”

吴涟的回答让陈正昊感到云里雾里。“抱歉，是在下愚钝，实在不清楚我想要找什么人。吴先生不妨把话说得更明朗些。”

陈正昊想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要找什么人。“哈哈，听说陈先生的好奇心几乎无人能比，对于凡事的真相，总喜欢不计代价地刨根究底。”

吴涟并没有急着点明，“现在，我相信，还有一个对陈先生而言非常重要的真相尚未明晰吧……”“！”

陈正昊内心大吃一惊——他渐渐意识到吴涟的所指。“2015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先生不想知道吗？”

吴涟的语气依旧平淡如初，但这一句话已经引爆了陈正昊内心最后一根弦。“你知道真相？！”

震惊中的陈正昊不禁起身，抓住了吴涟的衣领，不住地摇晃着逼问道——直到无奈的吴涟示意他松手，陈正昊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重又回到了座位上。“很遗憾，要是我知道真相，那事情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吴涟整理了一下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对于陈先生那段梦魇的始作俑者，我倒是有些思路……”“究竟是谁？”

陈正昊紧张地问道。“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陈先生。看看你的周围——这样的感觉，不觉得熟悉吗？”

吴涟的提醒让陈正昊恍然大悟——此刻他们身处的这处虚拟空间，若不是吴涟以实情相告，就算是现在的陈正昊也无法意识到其实此处并非现实。“难道说……”话已至此，对于陈正昊而言，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毕竟我只在此世走过二十三年的时光，想要营造出安全局报告中你所经历的那样大规模且长时间的幻境那是不可能的。”

吴涟点了点头，肯定了此刻陈正昊内心的猜测，“除了这份能力，我也只是一个无法逃过生老病死、爱恨离合这些命运的必然的凡人。但……赋予我这份能力的存在，就很有可能不属于凡人的世界了……”“而她，很有可能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的真相，甚至……她便是始作俑者。”

【三】吴涟的叙述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凡人的陈正昊的想象——尽管先前想过自己回忆的错乱可能与超自然的力量相关，但当这原本只属于心底的无端妄想的猜测得到了另一个拥有着相似能力的人的肯定时，陈正昊依旧感到了震撼，以及不知所措。“我从小便在福利院内长大，父亲早亡，母亲不知所终。”

吴涟叹了口气，忽然开始说起自己的往事，“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着自己这份能力的真相。虽然只是出自直觉，但我可以肯定，这份能力来自于血脉的传承，更确切地说……我需要找到我下落不明的母亲。从她那里，我应该能得到真相。”

“……无意冒犯，但……你怎么确定她还在此世？”

脑袋宕机了许久的陈正昊终于冷静下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也说不清楚。”

吴涟想了想，无奈地摊开了手，“或许是出自母子之间血脉的共鸣吧，我能感觉到，她依旧在此世的某处行走。”

“额……好吧……”若是放在平时，陈正昊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这一番鬼话的——但现在的他正经历着常理无法解释的状况，这样神神叨叨的解释，陈正昊也只能将信将疑了，“所以……对于寻找你的母亲，你有什么线索和计划吗？”

“很抱歉，陈先生。”

吴涟的语气越发沉重，充满了无可奈何，“大学毕业后，我借着街头魔术表演的幌子走遍了Z国的大江南北，对于她的踪迹依旧毫无头绪，线索寥寥，计划更是无从谈起。”

“线索寥寥？”

陈正昊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继续追问道，“也就是说……并不是一无所获？”

“当然不可能一无所获。”

看着陈正昊充满希望的眼神，吴涟只得苦笑道，“作为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对于身边事物那些难以察觉的异常，我往往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很多城市表演时，我都曾发觉过那样微小的异常——那种与我的血脉密切相关的蛛丝马迹。只可惜，那只是一道道不足挂齿的痕迹罢了，想从那样微小的异常寻找一位不属于此世存在的踪迹，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啊……是这样……”陈正昊不禁感到有些可惜，“不过仔细想想，只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在此世寻找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也的确是难为你了……”“也正因如此，两年前，我才主动找上了安全局某位信任的前辈，与他达成了合作。”

吴涟点点头，微笑着说出了自己当下的计划。“原来如此。”

陈正昊恍然大悟——原来吴涟是怀着这样的目的与安全局接触的，“但……安全局中只有一位与你达成合作吗？你就这么信任与你接触的这一位领导？”

“毕竟安全局当中依旧有不少对我心怀叵测的家伙，知道我的秘密与踪迹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吴涟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怀疑，“至于与我有联系的那一位……这倒不是他有多值得信任，而是……他对我的秘密根本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陈正昊有些惊讶，“此世真的会有人对于你这样特殊的存在不感兴趣？”

“一开始我也感觉很意外，”吴涟点头道，“但经过几番确认后，我选择相信他——你知道的，但凡他有一点异心，我都可以看出来。”

“好吧……”陈正昊的语气之中颇有些无奈之感——这样看来，这份能力还真是好用啊！人心向背无常，但在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的青年面前，任何心事都无所遁形。“也就是从这一位领导这里，我知道了你们‘伍’的相关信息，也知道了你的存在。”

吴涟补充道，“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你的过往让我确信，你所谓的那段梦魇，绝对是出自某位拥有我的能力、水平却远远在我之上的人所为。不仅如此……根据我的推测，这段规模极大、时间持续极长的幻境，绝不止卷入了你一个人。”

“什么？！”

今天获得的意外收获让陈正昊已经应接不暇了，“你是说……现实中还有人和我一同经历过那些荒唐的事？”

“的确。并且很有可能是你在那段记忆中所认识的人。至于究竟还有谁，若是找到了幻境的始作俑者，你的一切困惑便会迎刃而解。”

吴涟点点头，认真地说道。“不止有我，不止有我……”陈正昊激动得双手不住地颤抖——尽管仍有所怀疑，但眼前这个超乎常理的青年几乎已经肯定，现实之中，还有人经历过那片长夜。或许……自己曾经的“战友”，依旧和自己一样，怀着那段令人心潮澎湃却又荒诞不经的往事，行走在此世之上。哪怕不知道是谁，仅仅是肯定他们的存在，对于并未完全放下往事的陈正昊而言，便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更何况，自己还有知道他们如今身份的机会。“……我答应你。”

兴奋过后，看着眼前的吴涟，陈正昊向他郑重许诺道，“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么这样的合作我自然不会拒绝。”

“真的？！”

吴涟感到有些意外与惊喜——他还想了一堆劝服陈正昊与他合作的理由，现在看来，这位“伍”中最为神秘、最为机警的存在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缠，“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陈正昊与吴涟击掌为誓，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母亲的踪迹对于你这样的凡人而言还是可遇而不可求，”达成合作后，吴涟补充道，“所以，你倒也不必刻意去寻找她。今后若是有似乎与她相关的信息，你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吴涟话音刚落，陈正昊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行莫名的数字——看来，这便是吴涟的电话号码了。心灵感应，还真是方便啊！——陈正昊不由得暗自感叹。“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创造这么长时间的梦境。”

直到吴涟说出这句话时，陈正昊才发现此刻他脸上的疲态，“反正你我之后也算是同窗了，有疑问的话可以联系我，但请注意保密。另外，我母亲的事，还请多留心。”

“包在我身上。”

陈正昊自信地说道。“那么，再见了，陈先生。”

说罢，吴涟又打了一个响指，眼前的校园春景逐渐泛白，消失于耀眼的白光之中。慢慢地，陈正昊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陷入了沉眠之中，不愿醒来，耳畔只剩下了吴涟似是未曾结束的昵语：“对了，陈先生……请多留意……她和母亲……”“师父！”

一声惊叫打破了陈正昊的睡梦，让他在迷迷糊糊中缓缓苏醒——身边是心急如焚、满头大汗的林玟，而自己……正躺在林书野小院中自己卧室的床上。“唔……小玟……我这是……”“师父，你终于醒了！”

见陈正昊终于睁开了眼睛，已经急得手足无措的林玟大喜过望，急忙扑到床边，察看陈正昊的情况，“刚才你从楚良教授的寓所出门，就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好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心跳都很正常，但怎么也叫不醒。还好有一位学长路过，帮我带你回到了家中，让我先扶你躺下，安静等一会儿就好。可我左等右等，你就是没有醒，我就差叫救护车了……”“啊……可能是低血糖吧……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看着带着哭腔埋怨的小玟，知晓真相的陈正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安慰似地抚摸着林玟的脑袋，并没有告诉他适才与吴涟的交易，迅速转移了话题，“哦，对了，咱们还没有吃午饭吧？”

“啊！是呀！”

林玟似是如梦方醒，有些气恼地说道，“可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我来做饭吧！”

陈正昊顺势接过了午饭烹饪的任务，从床上爬起来，“小玟，麻烦你帮我把行李放到卧室里，吃完饭后，我还得好好收拾一下……”“诶？师父，你难道……？”

听到陈正昊的请求，林玟似是猜到了什么，声音重又充满了喜色。“HG大学那里的毕业答辩已经提前完成啦！”

陈正昊肯定了林玟的猜测，“根据林老先生的意思，现在……我要正式搬入RM大学居住了——小玟，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提前搬入这里吧？”

“好耶！……我是说，咳，欢迎师父！”

听到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的林玟差点原地蹦起来——但她迅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两声，红着脸微笑着表示了对陈正昊正式入住的欢迎。这一次，两人总算不会分开了。“好了，现在开始行动吧！”

陈正昊正准备走出卧室准备午饭，忽然注意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唐刀与那柄于通紫阁现身的长枪一上一下摆在了床头一边的木架上。“小玟……这柄长枪……”“啊，这个……”林玟的语气忽然显得有些尴尬，“是老先生的意思啦……他说，以后的你说不准还是要用上它的……啊，师父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它搬出去……”“那倒不必了。”

凝视着那柄代表了自己梦魇的长枪，陈正昊轻叹一声，转而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就放在这儿吧——我先去做饭啦！”

呵，真好……小院之外，一名穿着红色格子衬衫的男子看着窗内和睦温馨的二人，幽然驻足良久。直到日过中天，小院内的欢闹归于平静，男子才淡淡叹了口气，移步离开，消失在了午后校园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