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些惧意的官军，被‘齐天王’的临阵赏格，瞬间再次激起了士气，他们面露贪婪，纷纷鼓噪者前进。 要知道，这些军士，都是卫所乡堡守军，全靠俸禄以及家人屯田维持生计，俸禄被克扣，屯田因为干旱收成锐减，因此一年下来，大多都不能全家吃饱。 如今赏银在前，十两啊，足够家人往常三月吃喝，要是奋勇先登，足足一百两，够吃喝两三年了。 这时，忽然无定乡堡吊桥放下，官军们来不及多想，纷纷从盾车内钻出来，抱着炸药，蜂拥朝城门，关墙脚下跑去。 李四眼睛瞪大，瞬间惊骇欲绝，无定乡堡出乎意料的放下吊桥，绝不是主动示弱准备投降，分明就是诱敌深入！ 果然，在李四恐惧的注视下，只见从上面跺墙缺口，一口口大锅倾斜，滚烫的火油金汁，冒着热气，直泼下来。 顿时，抱着炸药准备炸开城门的官军，全都被滚油金汁泼淋一身，他们猛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手胡乱的舞动，身体跌跌撞撞，随着动作，被烫熟的皮肉，从脸上，手上掉下来，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接着，又是一轮滚油倒下，以及滚木擂石，还有装着石灰的瓶子，装着黑油的陶罐，全都如雨一般砸落。 其中，装着黑油的陶罐，全都砸在盾车上，李四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明白这是猛火油，瞬间亡魂大冒，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后后面跑去。 关墙上，李过弯弓搭箭，箭头绑着沾油的棉布火团，嗖的射了下来。 被城头上倾倒下来滚油与金汁，正烫掉皮肉，嘶吼哀嚎的军士们，又被随之而来的滚木擂石砸的头破血流，脑浆四溅，碎肢横飞。 金汁的恶臭，滚油的油香，烫熟皮肉的肉香味，以及血液脑浆的血腥味，火铳射击后带着的硝烟味道，全部混合在一起，有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这中味道，就是沙场独有的味道！ 侥幸活下来的军士，接着城头上又扔下阴毒的石灰瓶子，瓶子碰撞滚木擂石破碎，碎片飞溅，划伤一道道血口，但最恐怖的不是飞溅的瓶子碎片，而是干燥的石灰。 石灰散开，被饶河风吹起，在关墙下面，腾起浓浓的石灰雾，石灰扑面而来，钻进军士眼中，顿时灼烧军士的眼睛。 先后躲过射击孔火铳射击，滚油金汁淋头，滚木擂石砸落，活下来的军士，再也躲不开随处不在的石灰雾。 他们石灰灼烧的纷纷大叫，闭上眼睛，眼泪横流，徒劳的挥舞双手，想要擦拭，可惜泪水混着石灰，越是擦拭，灼烧越厉害。 他们再也顾不上手里的盾牌，武器，以及抱着的火药包，他们将所有手上的东西丢开，全都一边凄厉的惨叫，一边揉着双眼。 揉着揉着，脸上的皮被揉掉了，露出鲜血的肌肉，眼珠子被揉掉或灼烧掉，露出黑洞洞的眼眶，瘆人至极。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李过射出的火箭，射中了盾车上蒙着的牛皮，牛皮浸透人猛火油，被火箭点燃，腾起冲天大火。 大火升腾，热浪翻滚，浓缩再炸开，沾满猛火油的牛皮碎片四射，射向四面八方。 牛皮碎片点燃了军士身上的棉甲，点燃了盾车，点燃了被滚油烫掉皮肉的军士，点燃了他们带来的火药包！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炸响，如夏日狂雷，如地龙翻身，如火山喷发，响彻旷野，震耳欲聋。 一股股巨大的黑烟形成的蘑菇云，从堡墙下面升起，越过六丈高悬楼，直冲天际。 天上盘旋的鹰隼，唳的一声远远躲开，它被黑色蘑菇云惊吓住了！ 黑云过后，硝烟散尽，露出内里场景。 关墙外的地面，被炸出无数个深一米，直径一丈的大坑，吊桥手臂粗的绞索，被炸断，吊桥彻底变成碎片。 百年松木，制成的厚达三尺的包铁城门，被炸出一个大洞，可惜，大洞里面，则是沙袋，巨石，砖块封堵的墙壁。 关墙根部，被火药爆炸熏得漆黑，可惜，除了颜色变黑，再没有想象中的裂纹，炸痕！ 关墙依旧毫发无损！ 再看地面上，除了大坑，还有撕裂的尸体碎片，断掉的手脚，红的绿的内脏，焦熟冒着热气的碎肉。 断裂的长枪，扭曲的腰刀，破烂的盾牌，撕碎的棉甲，以及只剩下框架的盾车。 地面依旧在微微颤抖，余震未消，护城河已经沸腾，黑红的河水掀起巨大的，混合着尸体碎片的浪头，拍打着两岸的尸体。 ...... 九月二十三日，上午巳时初（09：00）。 吕梁山山寨大厅，现在的吕梁山乡堡议事厅内，李自敬正听着麾下将领的汇报。 马世泰抱拳，恭声说道：“主公，您吩咐的两百根松木杆，全部准备妥当，正在烈日下爆晒，蒸干水分！——” 李自敬满意的点头，看向宝乐儿，宝乐儿一扬脑袋，俏声说道：“阿卡，宝库内所有的琉璃都拿了出来，按照你说的，分隔成手掌大小，一面足足涂了五遍黑漆。”
“阿卡，你真是聪明呢，琉璃涂上黑漆以后，竟然就是你们明廷达官贵人府中，使用的梳妆镜，宝乐儿照了一下，里面人影清晰的很呢。”
李自敬哈哈大笑：“宝乐儿既然喜欢，那等到战后，阿卡把这些琉璃镜全部给你们使用。”
宝乐儿眉开眼笑，娇声笑道：“谢谢阿卡啦，阿卡对宝乐儿最好了。——” 就在这时，忽然匆匆脚步声传来：“主人，有鹰隼回来了！——” 是鹰奴首领艾尔肯，他站在大厅外，李自敬急忙让他进来，焦急的接过字条看去。 是响水乡堡张峰寄来的。 书信不长，短短百余字，开头先解释了响水乡堡数次派人前来，都被马匪截杀了。 中间简单说了一下，石阡的到来，以及黄沙寨沙盗来袭，被正巧感到的孙可望，帮忙击退。 最后，张峰报了平安，言说家中一切安好，并祝贺主公初战大捷，建立吕梁山乡堡，有了出兵关外的桥头堡！ 李自敬皱着眉头，将张峰的信，看了几遍，沉默不语，然后将信递给了马世泰。 马世泰看过，眉头微微皱起：“主公，张峰有些言不由衷，含糊其辞，没有说明黄沙寨为何攻打官军驻守的响水乡堡！”
李自敬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黄沙寨距离响水乡堡两百余里，我们与他从无交际，那沙上飞怎么会突然攻打响水乡堡？”
“谁给他的胆子，区区沙盗竟然攻击官军墩堡？况且，从黄沙寨到响水乡堡，一路要穿过十营庄堡，野麻湾堡，新城堡三个大堡，还有无数的烟墩。”
“他是怎么无声无息，不惊动沿途的官军，突然来到响水乡堡的？”
马世泰沉声说道：“有人给他打点了一切，这个人能量很大，大到能使唤动大堡管队官。......” 李自敬面沉入水，缓缓开口：“高杰！...不，应该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人插手！”
“脱离官僚，投效皇帝的报复来了！——” 李自敬寒着脸，出了大厅，站到吕梁山高处，向南眺望，眼中有说不出的担忧。 九月二十三日巳时初。 游牧民族训练的鹰隼，不但可以用来帮助主人围猎草原上的野兽，还可以飞翔在高空中，借助锐利的眼睛，提前发现警讯，传递消息。 鹰隼传递消息，由于飞的高，飞的又远又快，不像信鸽一样时刻担心被弓箭或者其他猛禽袭杀，所以安全的很。 吕梁山南面山顶，李自敬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从昨天一直到现在。 原本陪同的马世泰去了下面山寨里，操持吕梁山乡堡政务，以及临战前的各种准备。 中间宝乐儿担心阿卡，也上来陪着，等着南面的消息。 李自敬瞪着通红的眼睛，仰望着天空，面色阴沉凝重，神情全是焦急。 从昨日接道张峰的来信后，李自敬判断出了张峰在报喜不报忧，家里面肯定出了大的变故，敌人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他焦灼异常，恨不得立刻带兵回去，可是现在吕梁山乡堡初定，对面阴山敌人，虎视眈眈，他不敢轻动。 他只能焦灼的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鹰隼的来信，希望家中一切还好。 远处天空中，一个黑点唳唳的发出鸣叫，在向这边飞来，艾尔肯猛的站起来，宝乐儿捏嘴尖啸一声。 天上的鹰隼发现了主人，盘旋急速冲下，艾尔肯又‘呼嗬呼嗬’两声，架出了手臂。 右手臂上套着竹筒，外面裹着牛皮便于鹰隼抓牢，噗噗的风声中，翼展一米多的鹰隼，落在了艾尔肯的手臂上。 艾尔肯急忙拿出小刀，割下寸许的新鲜肉条，喂给鹰隼吃，宝乐儿则快速将鹰隼腿上的信纸解下，递给阿卡。 李自敬颤抖着双手，颤巍巍打开，顿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叔父：侄儿李过战斗间隙禀告，九月二十三日寅时半，马匪李四等伙同大寇高家军老贼悍匪五百余人前来围城，乡堡总旗队长李四喜叛变，与敌人一同攻城。 堡外警铺岗哨失效，侄儿措手不及，他们驱赶流民要挟打开城门，侄儿犹豫间，怀孕四个月的叔母前来，一人坐城头，喝令敲战鼓！ 侄儿带兵出城与之交战，敌匪骑兵呼啸而来，正结阵以待，堡内数百余老者以身作盾拒马，以命替死护城。 一战，我无定乡堡战死老者二百一十五人，斩杀反叛总旗李四喜，斩杀骑兵五十，匪众六十！ 而后，兵备副使张三杰，大寇高家军二掌家‘齐天王’，带骑兵，车兵火炮，火铳，长枪兵刀盾兵共七百余人，以上官援救为借口，试图骗开城门，侄儿未从。 又战，敌人虎蹲炮五十，三眼铳，鸟铳，抬枪共上百，轮番射击，又有军士推盾车，抱火药欲炸城门。 侄儿以堡墙射击孔拒之，辅以滚油金汁，滚木擂石，灰瓶火油，一战杀敌近二百，敌人恐惧暂退。 敌人后又驱赶周围乡民携沙袋填护城河，造长梯蚁附攻城，均被侄儿杀退。 至九月二十三日夜，敌人疲累，加之伤亡很大，所以只能鸣金收兵，稍作歇息，侄儿才得闲给叔父去信。 一日间，两番交战，我无定乡堡伤亡老者三百余，妇孺半百，军士数十。 堡外警铺岗哨俱毁，屯田被踩，水车被砸，城门坍塌，吊桥破碎。 堡内官厅被炸，居民住宅被炮弹引燃，草料场亦被引燃，牛马猪羊等牲畜，烧死无数。 神农庙被攻破，地道被侄儿炸毁；艾家庄堡，高家寨堡，乱石岗堡也被敌人占了，碎金镇军堡军士全部叛变！ 侄儿无用，连累三叔公与二百老人战死，叔父留下的李家站，也几乎尽毁。 叔父，如若无定乡堡破，侄儿与叔母，必然已遭不测，请叔父杀尽仇人，替我们报仇！ 豆大的眼泪，从李自敬脸上滚落，他模糊了双眼，无声的张嘴嘶吼。 模糊视线中，他仿佛看见了李过憨厚老实的面孔，嘴里喷着鲜血，向自己大声喊着报仇。 他看见了二嫂刑花喜，恐慌如母鹿，倔强的把一把刀子，毫不犹豫的捅进自己鼓起的肚子里。 还有三叔公，还有壮烈舍命的老人，还有无数的妇孺，还有无数死去的军士。 他们所有人，临死前都瞪大了眼睛，无声控诉咒骂着敌人，这些官，官军，马匪，高家流寇。 宝乐儿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无声滑落，她担心的看着阿卡，满脸的哀伤。 宝乐儿从原本的纯真无邪，也开始慢慢变得学会了思考，她亦步亦趋，紧紧抱着阿卡的手臂，小脸上全都是担忧害怕。 “阿卡，实在不行阴山咱先不打了，咱们回去无定乡堡，接回醉娘等人，咱们就在这关外生活，再也不回关内了，宝乐儿跟着醉娘姐姐，还有四娘姐姐，陪着阿卡架鹰打猎，驰骋草原岂不很好？”
李自敬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揉了揉宝乐儿的脑袋：“傻丫头，阿卡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阿卡身上担了很多人的期盼，还有仇怨！”
“放心吧，阿卡没事，等下午灭了阴山马匪，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阿卡，也不会有人能要挟阿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