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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雪夜孤鸣(1)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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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终南山下,一场暴风雪蓄势待发。路上寒风如刀,凛冽异常,寒意早已浸入每个赶路人的心头。终南山脚的这座城池,已经笼罩在了一片浓密乌云之下,雪暗之色,压城欲摧,此景与终南山巅的雪雾环绕遥相呼应。人们相信,今年第一场大雪很快便要来临,步履更加匆忙起来。山上,风雪已经先至,一壶热茶摆在一名瞑目修养的老人面前,屋外的飞雪漫天,却像侵不进这间溢着暖力的小屋。老人迷糊中也开了开口:“来了吗?”

“来了来了,雪都来了!”

一名少年和老人同在这屋内,面色兴奋地望着窗外。“雪都来了,但我问的是,人呢?”

这少年眼睛一眨:“人也快来了。”

天色渐晚,城里已经逐渐可见烛火之光,在雪雾迷蒙之下像是点亮了一盏大灯,远远看去,这座城就像一个个方正的盒子,溢放着温暖的光。有诗道“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诗中除了致远之境,不觉还带有几丝暖意,“城中”,有人家,“暮寒”之色降临,人们也都该归家了——无论城中街道上有几分肃寒,家中总还是温暖的。但在城外几里的这家孤零零的小驿站里,却挤满了不归家的人。这些人多是过客,看着城中灯光,想去避避寒,但看这天色,只怕一杯茶的时间大雪就要见世,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虽然还没来,但是寒意已经传遍九州,这些人有的远离家乡,有的无家可归,这时索性都待在这小站里,烤烤炉火,喝喝热酒解寒。这时候路过这一带的,除了少数几名浪子,大都是武林人士,便自然要聊些江湖事。“二弟,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天麓庄、太乙观,和铁兰庄的事情?”

“江湖中谁人不知啊?上半年,那‘最心诀’不是号称已经找到了吗,没想到却一直未现世,当时据说就是被那太乙观的千叶道长和天麓庄柳庄主私下藏了起来!这事可真是影响不小,茶山派和铁掌帮给天麓庄太乙观下了死命令,说要腊月看到心诀,否则兵戎相见,结果——竟真闹出如此大事!”

“不错,天麓庄不是武学山庄...竟还是被两大派将庄内上下屠戮殆尽!想必天麓庄和他们也是积怨已久吧,”“而那太乙观还算得上好,千叶道长、九青道长那几个主要掌教,为了切断这恩仇,将太乙观焚为灰烬,将所有弟子全部遣走,也算是保留了那些弟子的身家性命,不让他们无故牵扯进来。所以茶山派铁掌帮这才泄愤到天麓庄身上吧……”“更可怜的是铁兰庄,莫名被怀疑是心诀所藏之地,卷入纷争,以致全庄丧命。”

“二弟,你所说的,都没错,但你可知道,心诀到底去哪了?”

“那太乙观既然都愿意焚观以示清白,应该不会拿着心诀;天麓庄和铁兰庄都是庄内上下遭屠尽,参与屠杀的铁掌帮、茶山派也都先后请罪退出争夺,更不可能有谁是持有了心诀,想必,心诀的去处已经是个迷案了……”“二弟,你可知道昆仑唐门,你可知道他们和太乙观的关系?”

“我只记得昆仑唐门是昆仑山一脉一个武学门第,而掌门人唐真轩夫妇...似乎还是太乙观千叶道长的挚友。”

“正是!其实,这心诀,其实就在那唐门夫妇的手上!而那千叶道长也就是不敢自己私藏心诀,便将心诀藏在了唐门夫妇那里!”

“大哥此话怎讲?这等大事可不能胡说。”

“唐门那唐阮夫妻二人,早在六月便被诏天门发现了藏有心诀,还将诏天门的知情人一路灭口!直到上个月,诏天门才发现他们失踪已久的四使之一——张逢也已经惨死唐阮二人手下,才开始发现此事缘由……”逐步便有不少人听得入了神,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没想到唐阮夫妇功夫竟有如此之高……”“哼,除了功夫高,恐怕诡计也不少,心肠也够狠毒……” “听说和张逢一同发现了唐阮二人踪迹的一家客店,竟被唐阮夫妇在夜里偷偷放火给烧了,不知多少人惨死店中!”

那“大哥”继续讲道,“哎,只是唐阮二人并不知道,诏天门中被他们暗害过的人,仍有一人当时没死跑了回去,报告了诏天门掌门卫庚,卫庚便将这事告诉了铁掌帮帮主谢梓。而这时江湖传闻,唐阮夫妇是在世交铁兰庄中落脚,谢梓便赶忙去了铁掌帮,没想到言语不和,又闹出一桩血案……”不少人虽然知道近来争夺最心诀的天麓庄被屠,太乙观被焚,身居世外的铁兰庄莫名也被屠庄的事实,但对细节缘由大都不清楚,现在都在这“大哥”“二弟”的讨论中逐步清晰。“二弟”急忙问道:“既然天麓庄铁兰庄都是唐门的同盟好友,那唐阮夫妇这时却为什么还没有现身?”

“大哥”点了点头,“其实,唐阮二人虽然一开始是受朋友千叶道长之托藏匿心诀,但后来久不现身,谁知道是不是心中早已有了别的想法?”

这时候,又一名年轻人靠在柱子上,冷声说道:“那在座的各位又有没有人知道,唐门既然已经身陷囹圄,那现在境况如何?”

在一片沉默和疑惑中,那年轻人沉声说道:“昆仑唐门,已经被灭门了!”

听到这里,人群中迸发出惊叹之声,多是质疑和不可思议。“什么时候,没听过啊?”

“昆仑唐门也好歹是一大武学世家,毕竟有唐阮夫妇二人在,能被谁一举灭门?”

那年轻人又接着说道:“灭门之事,就发生在过去三天!而灭他们门的,就是诏天门!唐门的无极观,唐门府,都已经被诏天门所灭!”

“这件事发生得的确突然至极,诏天门此次是声称给诏天门那些丧命的弟子报仇,一直在追踪唐阮夫妇踪迹,但唐阮二人一直不现身,诏天门便对无极庄和唐门府直接下了手。这件事才过去几天,所以诸位多半都不知道吧,很快,这件事必定会传遍江湖!”

这时,有人附和道看到过一些迹象证明此事属实,也有人还是全不知情,众人都不禁开始议论纷纷,有说诏天门下手也太过狠毒的,有说唐阮夫妇不肯现身害得唐门被灭,天麓庄也因为唐阮二人不交出心诀而惨遭毒手。就在众说纷纭之时,一名老者用颤巍巍的声音放声道:“这件事情,诏天门和唐门都死了不少人,单就杀人这事来讲,你杀我我杀你,谁对谁错都说不清!”

众人听这老者语气高亮,一下盖过了众人,大家也都觉得此话有理,不觉都止住了争论。老人环视众人,继续道:“只不过——究其源头,那唐阮夫妇替千叶道长私藏心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诚;先后杀害一干无辜知情者,是为不仁;先是受友人之托,待到朋友遭难,却出尔反尔避世不出,是为不义;想想这等不诚不仁不义之徒,现在还拿着心诀,不知道在哪里研习,难道这样还不算真正的恶人吗?!”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合情合理,众人纷纷开始点头认同,为唐阮夫妇说话的人已经势单力薄。又听见有人振臂呼道:“哼,就不说为了那武功秘笈,单就是为了武林正道,也应该把那唐阮夫妇二人给找出来!”

一谈到那秘笈,这回众人更是异口同声地赞同,各自都喊起口号:“对,就算不为了那心诀,也是要把这唐阮夫妇找出来的!”

“这唐阮夫妇,决不能放过,要是抓到,一定要千刀万剐!”

在一片叫嚣声中,一名男子握紧了拳头,手中的剑就快要离鞘。“师弟,不能冲动...”这一桌上有四个人,此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在桌上喝着残存的一点热酒,保存着那仅存的一点体力,满脸可见疲惫和痛苦的颜色。那男子把剑还鞘,似乎泪水快要夺眶,只能迅速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四人也都走到了店外,各自领了马继续赶路。虽然驿站中都是此时在外游荡的过客,但是大都是有家有室,有门有派,而这四人,却是真正无家可归的浪子,这一启程,不知下一站步履何方!这四人便是唐真轩,阮灵芙和他们的一名师兄,一名师弟。阮灵芙面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那师兄低头不语面色沉重;那名师弟便是之前险些拔剑之人,此时已在低泣;唐真轩看似神色冷峻,但眼中仍闪着滚烫的怒火,说道:“各位,那诏天门就是故意在江湖中已经开始散布这些谣言,来激怒我们让我们现身,刚才那批人中,可能就已经有诏天门的眼线。”

那名师兄也是面色紧蹙,点头道:“我们也该快赶路了,诏天门恐怕很快就要追上来...想想前夜那诏天门的黑衣人竟然功夫那么高,如果他也在追赶我们的话,一旦被追上,我们绝无胜算...”唐真轩不得不同意师兄的看法,只是喃喃道:“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黑衣人,众人都不自禁心中一紧,前几日唐门灭门,他们是在的,但是在场有一名诏天门黑衣人实在武功过高,唐阮夫妇等人若不逃走,只能丧命。那师兄吟思了一会,凝重地说道:“刚才在驿站里听他们那么说,可想而知诏天门卫庚为了灭我们唐门,已经做足了前期准备,连栽赃的托词也早已编好——这么说,卫庚亲自参与这次袭击也是很有可能的!”

阮灵芙失声道:“是啊,那黑衣人,那时对我使出的那一指,正是诏天门四大绝技中的‘摘星指’!想那一个月前铁兰庄遭杀手,下手的手法也是诏天门的’摩云掌’!”

唐真轩点点头:“不错,用摘星指的不是东门使贾应本人,贾应当时已经在我们唐门;用摩云掌的更不可能是已死的西门使张逢...恐怕这些招式都是由一个人使出,那就是诏天门的掌门卫庚!”

说到这里,四人脸色都已经极为难看,卫庚如果亲自出手,这次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阮灵芙回想两天前那晚的情景,屋檐顶上,月光在背的那一袭黑衣身影,阮灵芙只看到了他斗篷下咧开的嘴角和那一抹灰黑疏散的胡须,随后只感觉到了一阵劲力激射过来,便倒在了地上。这卫庚,能在一招之内便击败自己,虽说带有出其不意的成分,但仍可知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不安的情绪在四人默然的路途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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