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的答案如何?”
“听闻名家自公孙龙子去世,已经一蹶不振,今日见到潜先生,才知此言大谬。”
陆言真心赞叹,看来名家不像动漫里那么不堪,公孙潜居然知道世界的本质属性是物质性,这人水平很高。 “呼~祖师的《名实论》,我第二句就不解其意,好在他问的是第一句。”
公孙潜心里捏了一把汗,其实刚刚那句他就是随便说的,言多必失,所以他就说得很简洁,似乎真的骗过了陆言。 他定了定心,恭敬地说:“既然我通过了先生的考验,那么轮到先生,堂堂正正地辩倒,白马非马。”
陆言当然不能食言,他站起身,竖起三根手指,“所谓白马非马,当年公孙龙子有三种证明。 其一,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 首先,我们明确一匹马,它是一个物。 马这个字,是人用来规定这个物的形。 白这个字,是人用来规定这个物的色。 白马这个词,同时具备这两种规定。 白马、马,这分明是两种不同的规定,自然,白马非马。”
“这,这个陆言,他真的通晓我名家学说,这怎么可能?!”
公孙佐已经傻了,以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这个震惊差点吓掉他的牙。 公孙任虽然惊讶,但还保持着镇定,“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祖师名震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企图击破白马说。陆言可能就是从哪个儒家前辈那里,学过《白马论》吧。”
“其二,马者,无去取于色;白马者,有去取于色。 马这个字,它包含一切的马,没有颜色的差别。 白马这个词,它只包含白色的马。 白马自然不可以是马。 其三,白者,非马也。白马者,马与白也。 白是一种颜色,马不一定具有白色,说明,白,不是马的本质。 马,是马的本质。 白马,在马的本质之外加了一层规定。 所以白马不是马。 这就是当年公孙龙子所说的白马非马。”
陆言说完《白马论》,在场的几乎全都合不拢嘴。 “这,这……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懂,连起来,一句也听不懂?”
“我的脑子里,全是马。”
“一万头马狂奔而过,然后集体跳河,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水了。”
“马马马,他妈的……” 公孙潜全身已经湿透了,强自镇定道:“先生之学,果然广博,但似乎没有辩倒白马非马。”
陆言盯着他的眼睛,“我很久之前就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龙子前辈这一篇《白马论》,意在比较抽象的名的概念,而你们名家却把他用作具体的马的辩论,去辩倒对手,以此求胜。你们这不是舍本求末吗? 白马与马,是概念上的不同,你们却非要牵一头具体的白马来说它不是马。毫不客气的说,你们读的书都吃到马肚子里去了。”
陆言是越学说越生气,太糟蹋学问了,你们可以学得不太好,但一知半解拿去坑人是什么鬼? 公孙潜听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谁希望半知半解就出去蒙人呢,他们公孙家也是要面子的,奈何祖师留下的学问太抽象,根本不能理解啊。 公孙龙子去世才不到二十年,当年威震天下的名家,已经快要不被几大家承认了。 陆言见对方闭眼,不知道什么意思,继续说道:“龙子前辈的白马非马很精妙,但也不是完全正确。白马固然不是马,但也不能完全地分离二者。 白马与马的关系,是个性与共性的关系,白马区别于马,因为它有个性,白;白马也是马,因为它蕴含共性,马。 所以,绝对地分离白马、马,是片面的。这就是我说的,堂堂正正的辩驳。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潜正色看着眼前这个说得自己无地自容的男人, “噗通”双膝跪地—— “末学公孙潜,拜见先生。”
陆言惊呆。 “末学公孙任,拜见先生。”
“末学公孙佐,拜见先生。”
“末学公孙渊,拜见先生。”
“公孙玲珑,拜见先生。”
两个鬓发霜白的老人,一个年轻人,再带一个小女孩,齐齐双膝跪在陆言面前。 他被震撼到了,“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公孙任混浊的眼中溢满泪水,朝陆言拱手:“家父仙去,公孙家竟无一人能得学问之精妙,今得遇先生,公孙家愿世代奉先生为师,只求得先生一二指点,还望先生成全。”
陆言反应过来,“龙子前辈是……” 公孙任回道:“正是家父。”
陆言急忙去把为首的两个老人先扶起来,“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公孙潜又突然插话,“方才先生一番训斥,潜心如刀割,非不欲学,实天资有限。《白马论》一知半解,《名实论》更是一窍不通,潜有愧。”
陆言惊讶,你刚才还说世界是物质的,怎么又一窍不通了? “你刚刚不是……” 公孙潜摇了摇头,“方才答先生所问,潜不过信口而来,实则不知也。”
唉~ 陆言叹气,这公孙家的素质也不能说很差劲,只能说龙子的学问对他们来说太过晦涩。 就像墨家心法,兼爱这个境界,后人基本不可能达到的。所以墨家自墨子之后,就没有出过天人合一境界的大人物。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是后人们一边发展势力,一边不断研究机关术的结果。 围观群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公孙潜突然下跪也就算了,公孙家集体下跪这也太夸张了,陆言到底说了什么? 好问题,别说这些围观者不懂。 那个记录这场辩论的小说家已经咬断了笔杆子,他正抱着自己的脑袋,“这都是什么意思啊?这要我怎么写啊——” 三层打坐的道家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见一见这个陆言。 人家是荀子的弟子,在七国内又有名声,来到道家的地盘,道家要是没人接见一下,似乎不太好。 可是要是现在下去见面,刚刚自己也没太懂人家说了啥,又有些拉不下脸。 二层的陆言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公孙家给从跪地状态拉了起来。过程中,他才注意到了小公孙玲珑。 此时她才有九岁,天资聪颖,口齿伶俐,一双凤眼很有神,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长歪到那个地步~ “公孙家主,拜师之事就不要说了。陆言只读过龙子前辈有限的几篇著作,我愿意将自己的心得与公孙家交换,抄录龙子前辈的其他著作。公孙家主觉得这样如何?”
《公孙龙子》在后世散轶不少,陆言所知的只是最著名的《白马论》《名实论》,用这些换这个世界的龙子著作,他认为还是很值得的。 公孙任和公孙佐对视一眼,又朝着陆言躬身九十度,接连道谢。 “当~”迟迟的锣声终于响起,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去。 陆言走出酒楼,瞥了一眼上面的焰灵姬。 焰灵姬跳下,来到陆言身边,“一番话折服名家公孙,先生之才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呢。”
“典故用的不错。”
陆言轻飘飘地表扬一句,走向客栈。 焰灵姬跟在后面问:“不过,你说得都是些什么意思啊?”
“这个你就不要想了,以你现在的学识,越想脑子越糊涂。”
“知道了,先生。”
陆言边走边问:“上一次我讲到哪儿了?”
焰灵姬脱口而出:“奴隶制国家的形成。”
“这里是重点,百越的情况基本上就在这个阶段。”
“知道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