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宁筝在书房坐了大半天的光景,又去了卧房。推开门,熟悉的摆设与气息让她再一次湿了眼眶,往日种种一帧帧的浮现在眼前。几天前还在这里跟她说话的人,此刻却已经不再人世了。她强自忍着才没有掉下泪来,缓缓的走到床边,手掌颤抖着抚上被褥、枕头、床铺……恨不能从所有义父用过的东西上感受最后一点仅存的气息。忽然,手中一硌。宁筝脸色微变,立刻匆忙的掀起床褥和枕头,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封字迹熟悉的信。“义父……”她瞳孔骤缩,双手狠狠颤抖着,费尽全力才勉强拆开了信。【吾儿亲启:对不起,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父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必寻什么凶手——没有凶手,为父是自己了却残生的。回首这一生,碌碌无为,最有成就感的日子莫过于将你一天天的养大,看着你从牙牙学语到年华正好,看着你开朗活泼笑口常开,便是为父这辈子最快乐的事。也曾想过看你大婚成亲,看你夫妻恩爱,看你儿孙绕膝……奈何命运弄人,为父因为自己欠人恩情不得不报,竟欺骗着你去做出违背良心之事,害你伤心难过郁郁寡欢——那是为父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为父知道一死也难抵当日之错,可是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如今各为其主,为免你因为父受到威胁做出违心之举,为父如今也只有一死,才能还你太平生活,让你选择你自己喜欢的日子,选择自己心中所爱。不盼此举能够赎从前罪过,更不盼你能因此原谅为父,只盼每年清明,你能去为父的坟前走一遭……让为父看你一眼。孩子,勿哭,勿念,勿自责。这是为父自己的选择,也是最好的归属和结局。】啪嗒啪哒……眼泪终于泛滥成灾,狠狠砸落在手中的信纸上,将漆黑的墨汁也渲染开。“义父……”宁筝哽咽着抽泣出声,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萧南巡跟她说的那句话——【如果他当真是自尽的话……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即便她听完这句话就已经猜到是因为她——为了让她免受四皇子威胁,可是当真看到这绝笔信的时候,心头还是大痛。“您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既然知道她会哭会舍不得,会自责内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即便是最恨您的时候,我也没舍得对您下手,即便是被萧南巡误会最深的时候,我也没有供出您……您凭什么一死了之,您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
她的恨夹杂着太多太多的爱和不舍,即便嘴上说着无法原谅,可她什么时候能真的不管义父了?“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时间来冲淡一切?”
“只要您好好活着,还怕见不到我吗?”
宁筝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筝儿,是义父对不起你——这是义父的人生,不是你的。既然你爱太子,那往后我们就各为其主,你不需要再为义父做什么。】耳畔隐约回荡着熟悉的声音——这是义父在这间房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还在这世上的时候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可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并没有——她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走了。她怪义父利用她欺骗她,所以自从萧南巡出事,就再也没有好好的跟义父说过话。“义父……”她忽然抬起了头,睁大眼睛,泪眼模糊的抚摸着手中的信,“您是不是怪我,所以要这么惩罚我?”
“不是。”
低沉的嗓音忽然在寂静空荡的屋子里响起,宁筝狠狠一震。她猛然抬头,可视线中出现的也并非她以为的人——是了,这声音就不是义父。只是他答的太快,以至于她有那么刹那的错觉。萧南巡看着她眼底恍然涌起的失落,胸膛微微震了一下,蓦然俯身拥住了她,“你义父定然不是惩罚你,筝儿,他这么爱你,不会这么做的。”
她眼神失神,喃喃的道:“可是他永远离开我了。”
“不,他会永远守着你。”
男人扫了眼她手中的信,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缓慢的安抚着,“即便是最后的绝笔信,他的用词也含糊不清——不写名字、不写义父,不写具体事项……你觉得是巧合吗?”
“筝儿,他爱你,怕旁人看到这信会牵连到你,所以故意如此。”
“只要你不再怪他,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幸福的生活,便是他最大的遗愿——你不要辜负他。”
宁筝微微一震。…………夜。萧南巡怕扰了她,说完那番话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林修。男人远远的朝着他走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正经,“太子殿下派重兵把守贺府,想必是已经知道宁筝和贺公公的关系了?”
萧南巡眯起眼睛,“你也知道?”
林修扯了下唇,“别这么看着我——我本就是先认识的贺公公,然后才认识宁筝,知道的比你多一点也是正常。”
男人眼底的防备和警惕微微褪去,淡淡的道:“所以你现在找本宫何事?”
“既然贺公公已经不在人世,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你如今有彩蝶这个未婚妻,是因为宁筝当初害你吧?”
林修扯了下唇,意味不明的叹息道:“我这解释可能来得太迟了,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不过我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应该知道真相——否则,那丫头实在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