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任由自己被水流包裹，完全沉浸其中，尝试与它交融，盘腿坐在潭中，任由周身受那寒气侵袭。不多时，便覆上了白霜，一点点往全身扩散，渐渐的，连眼睫都挂住了冰。不知过了多久，祁听手边的茶桌上，茶水已经换过一轮又一轮，香炉中跌了厚厚一层香灰。“成了”祁听似有所感，眼睫一颤，睁开了眼。天色已然暗了下去，水灵状似水母，悬在空中，散发出幽幽蓝光，有如漫天星火，它们不断从瀑布底端的清潭中分离出来，依附到那清朗俊俏的少年郎身上，形成水做的屏障，将他护在其中。“水火向来不相容，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两种相克的元素化为己用，天赋确实不错”赭离作为祁听门下弟子的同时，还是她的心腹二把手，手上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等着他去处理，今早忙里偷闲，将事情全权交给妄生打理，就是想看看这新入门的小师弟，究竟是何资质，竟以凡人之躯得了师尊青眼。指点一二后，便已试出根骨，早便等的不耐，此刻留在祁听身畔的只有个惯来不爱说话的赫连筱。“您是从哪里捡到这么个宝贝?”“不是捡的，忌修送的，改日他还得登门拜访，羡慕吧”祁听惯爱学着赭离与他阴阳怪气，此刻也不无例外。“大师兄要是知道，人是他送的，这孩子估摸着连门都进不来”“哟，威胁我?”赭离的淫威早便响彻整个神域，某些时候，就是祁听也不得不顺着他的话顺毛，而不让那狼子野心的忌修混进来，是师门上下公认，且唯一一件心有灵犀的大事。赫连筱问出这么个结果，对于妄生的知情不报，很是不满。祁听眉眼含笑，心道，怪不得赭离平日里那么喜欢逗他玩儿，这化了冰的小古板不扮高冷了，真真是好玩得紧。赫连筱不为所动，与她一起干瞪眼。“那能怎么办，我若不收下他，这会人都已经去酆都了，到底是个凡人，活不过五百载，任他如何修炼，皆是一场空，还平白受了上百年的孤寂；你我最是懂得这千般滋味的，收入门下，平白添一桩冤孽，他若能从忌修那只老狐狸手上活下来，你以为我愿意要他?”祁听叹出一口气，败下阵来，盯着潭中情形，觉着真是崽子大了，管不住了，瞧瞧这一个个，曾经连抬眼看她都没胆子的赫连筱，都敢威胁她了，真是愈来愈没地位了。“谁知道是不是暗桩，两个人里应外合，搏您善心；若换做我，连同忌修一起杀了，明明有能力，为何不动手?”赫连筱冷哼一声，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又负到胸口去了。“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确是你的行事风格”祁听很欣赏他的行事风格。“我又哪里还有那劳什子的善心，不过是看着天道的面子上让他三分薄面罢了，若真要动起手来，没个千百年，不得安生，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二人识海传音，就着这事，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那边，荼白眼睫微动，睁开清亮的眸子，周身水气自行分离出来，落到潭中。“走罢，今日的课时结束了，晚间瞒着赭离给我送些酒来，这些茶水未免太过寡淡了些”祁听饮尽杯中茶水，起身离去，只余赫连筱不甚放心地在荼白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盯了他好一会。实在不怪他疑心病重，而是忌修那厮忒会伪装。东窗事发，是为赭离，发觉祁听总在每月特定的几日中一声不响地玩失踪，恰巧那日最是忙碌，而甩手掌柜，绝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众人循着蛛丝马迹找过去，在忌修殿中找到了缩在他怀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的祁听。那一日，忌修伤了丹田，赭离用了自创的禁术，遭了反噬，祁听受控，要给赭离最后一击，紧要关头，天道站了出来。事后，二人都调养了好些日子。光凭忌修一人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给祁听下药，那绝对不可能，若说天道没有参与，他是不信的。所幸她没有受制于人时的记忆，众人也就默契地闭口不谈。希望是他多想了罢。良久，收回目光。荼白只觉忽而有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好似凌迟，一闪而过，有如实质，看来看去，岸上也只有个蒙上双眼的赫连筱，他不太自在地摩挲着手指，行过一礼，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