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五行之灵,相较于暴戾的水、火,要柔和太多,有了水灵做基础,荼白得以悟出窍门,没将太多时间都耽搁在它们身上。他没再见到过那两位师兄。这世上没有没来由的厌恶,无论是赭离的不耐,还是赫连筱对他忽而转变的态度,都让他识趣的避开了一切与他们碰上的可能。白日听着祁听答疑解惑,晚间便宿在问书堂中,修习术法,时不时还会被妄生带出去帮忙购置物品。数月过后,他已经可以随心配合着法阵,御用五灵。整个伏霜境的住民都知道,神殿里新来了个俊俏的不得了的小哥,与他打得火热。一经出行,便有长着兽耳或是尖角的少年少女,摇着尾巴凑近过来,往他手中塞上一堆瓜果、玉簪,再一窝蜂散开,小姑娘对他上下其手,每每作弄的他满面通红。但不论男女,临走前,都会特地嘱咐要将东西送到某某人的手上,被提及最多的,不外乎是祁听、赭离、赫连筱。每每这种时候,妄生总是直接原地消失,待到人群散去,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来,拿走一颗果子,也不嫌脏,丝毫不顾形象地啃着。荼白总是语气不耐地拂开妄生自来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面上却也挂满了笑。他没见过相处的如此和睦的君臣关系,也许灵界的规矩就是不一样罢,但伏霜境真真是个让人来了便不想走的世外之境,谁也不会舍得打破这份宁静。然而,偏生就有人喜欢来事。荼白去外围采药时,见到了被拦在结界之外,被冻的瑟瑟发抖的荼霖,和将手搭在他肩头,淡然无比的忌修。他略一沉吟,伸手覆上去,试探着喊了荼霖的名字,发觉果真是外边看不着里边,里边却能一览无余,继而艳羡道,自己何时也能布下如此强大的结界。“很羡慕?”耳边响起悦耳的男声,尾音上挑,蕴着极其明显的笑意,直接揭露了来者是谁。赭离将手臂搭在膝盖上,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枝头,俯视着他。确实喜怒无常,上回见到,明明那么不耐,现在却又笑得如此灿烂,不过那笑意有几分真,那就不得而知了。荼白仰着头,觉着脖子都酸了。“赫连跟我说你是忌修的人,我还不信邪,怎么什么人都能跟那瘪犊子扯上关系,上回见过你后,见着我俩就跑,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吓着你了,要不要道个歉,如今看来,也没甚好道的歉了”赭离轻如鸿毛一般,落了下来,不曾惊起一片落英,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结界被打开,从外往内看去,青葱的树影映入眼帘,其间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故人相见,怔愣许久。荼霖这段日子,过得应该不算好,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人虽然硬挺了不少,那身上的患处却也触目惊心。“你看样子,过得不错”他很是震惊,故人死里逃生,固然惊喜,可荼白跟初见时候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你看着不大好”荼白听到赭离打开结界前,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又察觉各自身边的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寂,觉出这两界关系,似乎并不融洽。心说:千百年间,会发生的事,太多了,那本古籍之中应该还有遗漏,没记进去,自己怕是阴差阳错间,坐实了个连坐的罪名。为免误会加深,便没太搭理他。所幸二者并不熟络,荼霖便当他就是个漠然的性子,收回将要放到他肩上的手,识趣地摸摸鼻头,没再说话。两个小辈便跟着各自的大人,一路无话地回到活动区域。紫藤树下,还是那三两个熟悉的人,不见祁听踪影,却多了个衣着轻便的女子。她举着银镶玉制的烟杆,臂弯处披了条不知拿什么动物的毛皮制成的围脖,将有碍行动的身体部位的衣料都去掉了,光看穿着,便知,是个专注于修行肉体本身的体修。“六......”荼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四处下战书,骇的人,家家闭户,造成万人空巷的武痴师姐,深感新奇,作势行礼。哪知,师姐二字还未出口,那位印象中喜好拿修为压人的大人,便径自往树下的小屋里去了,拂开珠帘,攥住正要出来探看的祁听,眼神柔得像要化成水一般,众目睽睽之下,抬手便要往她面上抚去,丝毫不顾尚在人前。他没想到,这人竟有这般大胆,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调戏主人家,一时间愣在原地,瞳孔猛震。再回神时,师姐已经摆好战斗姿势,赫连筱手中多了一柄巨大的黑色镰刀,刀刃抵着忌修的脖颈,而忌修的手,则是牢牢地攥在赭离手中。动作迅捷,仿佛已经过了千百遍般熟练。祁听本意一掌将他驱逐出境,眨眼便被护的严严实实,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便放下手,静观其变,看看自己一手培养的徒弟们要如何应付。“狗爪子不想要,我可以替你废了它”赭离面上笑意愈加深了,手骨被他捏得咔咔响。荼白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想到角斗场时候,妖红的帷幔后头,眼神空洞,靠在忌修怀中,如同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一瞬清醒后,又凌厉非常的祁听,有什么东西好像突然就明晰了。这般无礼的行径,该是被他们撞见过很多回了,大多数神域住民,以及这一众由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师兄、师姐的眼中,她大概一直是个站在顶峰,站在红尘之外,睥睨着世人的形象罢,世上最令人痛惜的事,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老矣,而眼前之人所做的事,无外乎是对于他们一直以来信仰着的神明的亵渎。这般做法也不怪师兄会连他也一同恨上了,换做是他,若敢当面侮辱,如同他再生父母的师长,便是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依旧是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罢。近旁的荼霖没见过这般见面就掐上的情形。忌修对他很好,但他现在吃了个好像需得杀人灭口才能平息的大瓜,并且他们还是理亏的一方,一时间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立不安。许是看出二人神色不对,又或者是才瞧见,还有他人在场,祁听在扫视一圈过后,忽而退了一步,绕开僵持不下的几人,从房檐下的阴影之中走出,抬手将二人带离了战场中心。荼霖只觉脚底落空,眼前一花,那身形高挑、眉眼如画的女子便到了近前,再一看周边环境,惊觉,竟是自己移了位置。放着门帘外僵持不下的几人没管,她绕着荼霖转了个圈,不时伸手揉捏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这身子骨,确实不错啊”她喃喃自语。荼霖长这么大,从未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自感受到她指间沁凉的温度起,便肉眼可见地整个僵住了。“他怎的也会来?"荼白早便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忽略掉他向自己投来的求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祁听。“角斗场里,忌修与我说的话,感情你是只顾着热血上头,一个字都没听到,”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祁听已经摸清了他的性子,二人,也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便没有顾着他的面子,屈起手指敲了他的脑门。“一开始就是说好了,他要跟着你六师姐,但我想着他还没被磨过性子,低不下头,难免难驯,你师姐性子也烈的很,一点就着,我怕他们两个成天什么都没干,光顾着斗气,便暂且将他留在了人界”此时,外边已经轰轰烈烈地打起来了,一时间,飞沙走石,风声炸响,他甚至能看到瞬间展开,一个套着一个的,自那一身金丝银袍的男子脚下骤然升起的巨大的红色符阵。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云层中电闪雷鸣,其间隐约能够拼凑出个巨大的“禁”字。荼霖看直了眼。祁听却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跟她不相干,抬手设下个屏障,一瞬间,屋内静的连呼吸都能听见,外边激烈焦灼的战况,恍若默剧。话锋一转,将话题的主角换做了荼白。“你啊,早日将布阵速度提上去罢,生死存亡之际,可没人会站在原地等你,虽说是实践出真知,可若是到了下山修行的路上,才有所进步,那时,便太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