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庄稼地也没啥农活儿了，留守在村里的老人妇女都会在午后聚集到村头的老树下，他们一边晒着太阳闲聊，一边盼着外出打工的人返乡过年。顾依采访时见惯了这种场面，很自然地融入其中，倒是村里人愣了愣。这丫头之前见了面倒也礼貌的打招呼，但还是第一次主动凑上来跟他们扯家常。“朱婶子，话说回来，我叔是不是快回来了。”

闲扯了几句，顾依话锋一转，笑着问起了大大咧咧的朱婶子。朱婶子一听这话，喜上眉梢，音调又拔高了几个度：“可不是，昨晚刚打来电话，跟我说今年能回来过小年，眼瞅着也就几天了。”

“恭喜呀，你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团圆了，今年我叔肯定又没少挣，电话都给你安上了。”

“能挣啥呀，又不是大老板，只能卖卖力气挣点辛苦钱～”话虽这么说着，朱婶子的嘴角却压不下去了，连带着语气里都带着骄傲和炫耀，她男人有本事，村里可就3家拉电话的呢“哎？今天几号啊，我叔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给你和腾腾一个惊喜。”

腾腾是朱婶子和她男人的心头肉，计划生育抓的紧，家家只能要一个。在重男轻女的聚溪村，这种一举得子的，连带着女人的地位也高了起来。“哪能这么快，今天才五号呢，最早也得小年前一两天。”

顾依心中了然，原来是2月5号了，不过还是不忘搭话：“那可说不好，我叔肯定特别想你和腾腾，说不定啊，每天都在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见你们母子俩呢。”

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了，大伙儿也各自散了回家做饭。顾依望着天边有些恍惚，太阳镀上了金红，连带着云层也染上了霞光，许久没见到北方的乡村美景了，一来是因为后世的空气污染遮蔽了这种自然美，二来是由于她离开老家后一直奔波在大城市和国外的工作之中。心里想着可以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再逛逛，也熟悉熟悉环境，轻快的步子已经迈了出去。“呼，好久没这么恣意地享受安宁了～”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顾依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刚上扬了一半，被一阵叫骂声打断了，嘴角迅速回落，连带着眉头也皱了起来。“臭小子，你还敢跑？”

“你妈是破鞋，你是小杂种。”

“打断他的腿，让他跑！”

……她寻着声音找了过去，绕到草垛后面，看到一群10几岁的中学生在殴打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抱着头缩成一团，不住地往身后的草垛里缩，恨不得可以钻进去。“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哪个学校的！”

一听这话，带头的孩子一声令下，一群孩子一哄而散。这个年代的学生都是怕老师的，而他们这么大的孩子也都被送进了学校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我去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一个都别跑！”

顾依刻意跺着脚装作要追，扯着嗓子大喊。看他们都跑远了，顾依转过身，蹲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慢慢地扶着男孩坐了起来。“别怕，他们都走了，你没事吧？”

孩子慢慢松开手，把头从臂弯里抬了起来，对上了顾依的眼睛。“怎么是你！”

顾依惊呼出声，直接愣在了当场。男孩垂下眼睑，身体不住地颤栗，像是被她吓到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吓到你了吧。”

顾依反应过来，赶忙环住了孩子，动作轻柔的抚着他的背，生怕弄疼了他的伤口。男孩却不管不顾，紧紧抱住了顾依，身体抖动得越发厉害。看来是把孩子吓到了，不过这也太巧了吧。顾依心里纷乱如麻，完全没心思留意孩子的表情。在顾依看不到的地方，男孩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深沉的眸底翻涌着难以掩盖的爱恋和狂喜，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念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名字——顾依。“乖，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发觉男孩儿的反应没那么强烈了，顾依开了口，尝试着把他从怀里扒下来，却发现男孩还是死死地抱住她，就像怕她忽然消失似的，顾依只好作罢。“我没有家。”

男孩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些许委屈。“那亲戚呢？”

“也没有。”

男孩儿声音已经带上了呜咽。“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我妈妈未婚先孕，为了生我难产死了，我爸爸不知道是谁，我被姥爷带大，可是姥爷前段时间也去世了，我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大家都欺负我……”生怕顾依让他找亲人，他倒豆子似的把自己遭遇说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哇的哭了出来。可能是跟原主有相似的经历，让身体本能的有了反应，顾依心头一软，鼻子也开始泛酸，她顿了顿，说道：“那要不你先去我那儿住吧，不过，条件可能有些简陋。”

“好！”

男孩儿用力点点头。“那你先放开我啊，不然我们没办法回去。”

男孩儿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紧紧箍着她的双臂，转而马上握住了她的手。顾依有些无奈，这个孩子可能从小缺爱，导致有些缺乏安全感。她不由得回握了男孩儿，牵着他往家走。原来自己走了这么远吗，这似乎是邻村的田地，顾依搜索着记忆，寻找回家的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男孩儿聊着天。“我叫顾依，你呢？”

“言诺”“真好听，是谁……是谁打你的呀。”

心不在焉的顾依差点脱口而出“是谁给你取的”，害怕触动了男孩的伤心处，又硬生生给改成了“是谁打你的”，顾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还不如第一个问题呢，现在好了，男孩不怀念故人了，改回忆难堪和痛苦了。“那个，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不用回答的，只是随便聊聊。”

“没关系的，是同村的一群孩子，可能看我瘦弱吧。”

“你还没人家大吧，就叫人家孩子。”

听他老气横秋的语气有些可爱，顾依不由得揶揄道。言诺眼神黯了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