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残旗，凭空悬于高天之上，旗面暗红，似是染血，阵阵飘扬。一点温和的白光，在大旗旁缓缓绽开。龙虚的脸上瞧不见一点情绪波动，一股股如丝绸般梦幻的红色气流渐渐出现在龙虚身边，旋转不辍，如若海潮。伴随着白光的盛放，一位少女，出现在大旗旁。少女浑身通透，几近透明，上实下虚，直到脚踝处，彻底不可见。少女整体像是流水或是琉璃而制的雕塑，楚天明甚至能透过少女的肌肤看到她身后的云彩。少女的发丝并不长，只是堪堪从脸颊垂到颈脖，给人一种邻家少女般的气质。少女不言，只是缓缓睁眼，眸子梦幻而透明，将眼前的情形倒映而出。龙虚淡淡道：“你是何人？”

少女不说话，只是轻轻握住身旁残破的旗杆。龙虚冷哼一声。一掌拍出，向身后的楚天明打去。楚天明与其身后昏迷的两人凭空消失，掌力落空，将周边本就因大战而残破的数十里的云层彻底震碎。脚下众人，头顶无云。白衣男子与自己的二人师叔立刻下落向地面。白衣男子是真的境界不够，自己二位师叔是尚未恢复实力，总之，上面一旦打起来，他们只有被秒杀的份。少女无言，持着比她高出整整一人的大旗，向前遥指。金戈之声渐近，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晦暗身影，或是横槊跨马，或是举矛前指，出现在天际，将楚天明与少女团团围住。楚天明觉得自己此刻好似统御万军的大将……身旁的小媳妇。龙虚冷笑一声，袖袍挥震，一道高大龙影凭空而起，遮天蔽日，几乎瞬间，就让脚下大地陷入黑暗之中。楚天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前一刻，他觉得系统召唤出的大军还是蛮有气势的。可现在看来……这帮人骑着马举着长矛，还没别人一块鳞片大，怎么打啊？楚天明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少女突然转过头来，楚天明比她高半个头，于是少女只能仰起头，看着楚天明。“让我别担心？”

楚天明轻声道。少女点点头，但面无表情。少女伸出手，在身前凌空写画。巨龙仰天咆哮，几乎是撼天动地，周边数国，都清晰可辨。绝阵宗。狭铭刀自桌案上起身，一脸惊色。如此规模的妖气……怎么可能？！就是身在北荒的那几尊大妖，都少有这样的威势吧？而且，那个方向是……青雾国？！狭铭刀思绪斗转，带上宝刀，飞遁而去。少女依旧护在楚天明身前，持旗而立，可召唤出的茫茫大军却不见了踪影。天际早已黑云密布，而在这黑云交集的最中心，正是龙虚。此时，由龙虚妖力而幻化出的巨大龙躯同样消失不见，唯有龙虚当空而立，狰狞的龙角自发丝间凸出，如若利刃。身后，红色的毛发与鳞片不断生长。身后，万象纷呈，战乱、盛世、人情冷暖，悲欢离合……一幕幕，都在龙虚身后闪过。少女将一张宣纸，捧在手心。龙虚大恨，放长线钓大鱼，奈何鱼儿太肥，怕是要将他这钓鱼人拉下去！少女将手中宣纸高高抛起。宣纸之上，“天地英雄气”五字，光芒大放！龙啸震天，一道莫名的暗红妖力，化成长剑，突兀的出现在少女身前，瞬间斩下。似乎是要将少女劈成两半。“嗡——！”

红光一闪，少女脚下的祭天台，瞬间化为两半。长剑将少女力劈，可少女却如同没事人一般，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虚实一念？！”

龙虚皱眉冷喝。少女轻轻挥手，青旋城内，名为青雾碑的古老石碑，冲天而起。龙虚静默而立，他明白，石碑与纸帖同时出现，以这少女展现的诡异实力，也许真的有让自己重回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龙虚的脸上再度展现出笑容。“真是的……既然如此，便罢了。”

龙虚叹了口气，摇摇头，与此同时，云雾、环境、妖力，都如潮水般退去。刹那间，天地清明。少女对龙虚的收手并不意外，只是依旧招来了青雾碑，将之掌控与身侧。纸上书天地英雄气。石碑刻千秋尚凛然。龙虚狠狠的瞪了石碑与白纸一眼，开口道：“这东西送你了，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怪物。”

说罢，龙虚将一块玉牌扔给少女。少女没有伸手去接住，而是以灵力掌控，让其悬浮于身边。楚天明看清了，白玉红字，刻着“纤尘勿近”。龙虚遁去，三道流光相随。少女回头，将手中大旗交还楚天明，此时，少女的身影已经虚淡了不少，只有头部还算清晰。楚天明开口说：“你……”但少女的身影轰然消散。天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宝刀，风驰电掣而来。四人御风而行。三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师父……”白衣男子苦笑，“筹划这么多年，说没就没了，您打得过那女……孩的吧？到最后，她根本没多少灵力了。”

龙虚不客气地敲了一下自家弟子的头，“蠢货！这么……珍奇的少女，我怎么可能杀掉？！”

白衣男子眼神一变。不会吧？那少女漂亮是漂亮，可以自己师父的年龄修为而言……“蠢货！想什么呢！”

龙虚怒骂。龙虚又回想起了窥得二人心境的一幕。楚天明心中，金光大发，却被黑雾困锁，侵蚀，束缚黑雾的锁链，正在一点点衰弱。而那位少女。龙虚只见到了一个光点。“师尊。”

白衣男子开口，很轻。龙虚明白，自己弟子如此态度，就是要发问了。龙虚正色道：“嗯。”

“您方才问楚天明的那个问题，弟子觉得……我也做不到，若有数万妖族子民，以我命换之……我不愿意！”

白衣男子的声音有些苦涩。龙虚摇摇头，道：“你不必为此苦恼。你做不到，绝不是你品性卑劣，只是你没有那么高尚罢了。”

白衣男子一愣。龙虚接着说：“为他人的不公而怒，不损失自己利益，或是只损失一点利益，愿意去为他人的不公放声出言，这就是普通人，能损失自己大部分利益而为他人，这种人，就比普通人要高出一点，而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他人的安乐，便当得起高尚二字，称一声圣人，又何妨呢？”

白衣男子肃然。“我与楚天明对峙之时，言语中尽是讥讽之意，但你心中要清楚，正是这最后一种人，打翻了他们，也为我们堆出了一片天地。”

龙虚似乎是有些感慨，从不知何处掏出一壶他珍藏两千载，迟迟不肯喝的仙酿。随手在空中打碎，任由如玉般的酒液洒向天地。“最后一点，如果你有朝一日真的要面临以一人换万民的局面，那时，你才真的有资格，言说你是何种人，生死，能在刹那间颠覆太多东西，也唯有在那一瞬间，才能让你真的看清你自己。他楚天明真的没想过为这些人自刎么？可到最后，依旧不曾挥刀。楚天明是真的做不到，可你柳源渠，尚且未知。这大概也是死亡这神憎鬼厌的东西，最后的一点价值了。”

“那师尊呢？您会如何选择。”

名为柳源渠大男子问道。“现在的我啊……”龙虚有些恍然。“若我此刻再度踏足那里，三帝的传说，当加一把座椅。”

龙虚将这只有孩童才说得出口的戏言，说的极其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