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人生就像是马拉松比赛,谁也不可能用同一个速度跑完全程。人生就像是精密的机器,不会永远只有一个转速。人生更像是收音机,适时的改变频率,才能领会不同的精彩。第一章1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张海强觉得自己参赛多年,却一直在起点徘徊。不管是懵懂无知的幼年,还是浑浑噩噩的中小学期间,能在张海强脑海里留下点印象的事情,几乎没有。他感觉自己就像洛州城北的黄河里一粒沙子,前进还是后退都由不得自己决定,只能按部就班的随大流,走到哪算哪儿。所以他小学初中高中都平凡的几乎被所有人淡忘。大学都毕业了,听说高中同学聚会几次了,也没人记得通知他。即便是在大学期间,他也是属于那种绿叶型的学生。既不是班干部,更不是入党积极分子,成绩呢,也仅仅是中游。虽然每门功课都能及格,但这是得益于任课老师的网开一面。虽然学校有补考率的要求,但也不能让卷面不及格的人都参加补考,这有损老师的脸面。张海强就属于那种虽然肯定称不上优秀,但也绝不是最差的那种。往往就是网开一面的受益者。张海强读的大学,是洛东省内的一所普通高校。洛东省虽然是经济大省,但在教育方面乏善可陈,省内只有一两所国内勉强叫得响的院校。而张海强的母校-----洛东理工学院,只能算得上省内二流大学。虽然名字冠以洛东,但却坐落在偏远的北山市,而且是在离市区百十公里的小县城里。大学四年,张海强利用课余时间,把这个不大的小县城转了个遍。哪里有便宜的台球厅,哪里的录像厅偶尔放一些带颜色的片子,哪里的小食铺饭菜可口价格便宜,他都能轻车熟路的摸过去。所有的这些行动都是他一个人独自完成。按性格的属性划分,张海强明显的偏内向。他不善于主动跟人交流,在学校里关系好的朋友几乎没有,更不用说女朋友了。大学四年,班里那几个长相普通但却备受男生关注的女生,从没正眼看过他。不论从穿衣戴帽的外在形象,还是谈吐交流的临场发挥,都跟自己的成绩在班里的排名一样,勉强合格毫无闪光点。之所以这样,跟张海强的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张海强的老家是洛东省最北部的洛宁市安宁县,一个以种植棉花为主业的纯农业县。整个县城的人,工作都和棉花沾点边。张海强的父母就是地道的棉农。从记事起,张海强就跟着父母在棉花地里玩耍,等稍微大了,能干活了,就帮着父母在棉田里忙活了。张海强的父母是典型的中国式农民。老实本分任劳任怨勤俭节约这些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他们对张海强姐弟俩除了最基本的传统教育之外,再没其他任何方面的教育。安安稳稳的长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做个农民或者工人,这就是他们认为农家子弟的最好归宿了。张海强在这种清静无为的环境下默默生长。不论是在学习成绩还是生活能力他都算不上优秀。父母也从没有过多的要求过什么,不管他的成绩如何,他也从不担心父母的责骂。在父母眼里,上学就像当年在生产队里上坡干活一样,去是必须去的,至于活干的好坏,那就没必要细究了。好在张海强脑子并不算笨,而且具有同龄人里面不多见的沉稳性格。天生喜欢阅读,从小学时借阅的《故事会》、《儿童文学》开始,慢慢读到了金庸、琼瑶。当然他的阅读也仅限于这些通俗的作品,至于世界名著之类的,譬如《百年孤独》《飘》这些,他都从同学手里拿到过,但看到里面人物的名字竟然差不多要十个字,就没了读下去的兴趣。也正是因为这点爱好,张海强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中考和高考都借助语文成绩的提携,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最低分数线。大学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时候,父母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儿子以后不必像自己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高兴的拉着张海强去安宁县城,阔绰的买了一应大学报到必备的各种用品。大学的生活在张海强眼里跟高中没什么区别。只是课余时间多了许多,让他更有闲暇出去闲逛。每天按部就班的随着同学去上课,然后是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当别的同学忙着参加各种活动,或者约异性朋友花前月下的时候,他要么是在街上溜达,要么是躺在寝室里看书。大学四年,就在一页页的黄易,金庸,莫言,梁晓声,贾平凹的作品里悄然滑过。幸运的是他读的是机电一体化专业。这是个万金油专业,机械和电子电力行业都有涉及,就业的选择余地倒是很大。当然有得必有失,选择面虽然广,但各行业涉及的深度不足,那些设计院或者科研所这些工作轻松的单位,是很少选择他们这个专业的。不过洛东省是工业大省,工业门类齐全,张海强要求又不高,所以选择一个工作,还是比较简单的。洛东省的经济形势跟全省各地的海拔高度成反比。最东面临海的几个城市,海拔低但却经济发达。而省会城市洛州地处洛东省西段,经济随地势的升高而降低。但毕竟是省会城市,洛州市作为中国早期九大重工业基地之一,不论是汽车制造,机床制造,重型机械制造,都在国内首屈一指。并且洛东市离张海强的老家安宁市只有百十公里,张海强自然而然的把工作地选择在洛州。洛州金马集团,前身是洛州自行车厂,是市属企业里面效益排名前三的龙头企业。得益于八十年代中期,与日本铃木公司合作制造摩托车而得到的纯进口的技术,金马集团在九十年代整个摩托车行业呼风唤雨,一副行业领军者的架势。摩托车行业素有北轻骑,南嘉陵,金马摩托坐中央的说法,金马摩托在整个行业里,俨然有超越轻骑和嘉陵两个巨无霸的趋势。每年在中央电视台投放大量的广告,“金马摩托,走遍中国”的广告语几乎妇孺皆知。张海强是在九八年七月九日到金马集团报到的。他们这一批入厂的大学生,有二百一十四人。其中不乏大连理工、华南理工这样的名校毕业生。洛东理工学院的名头在这些毕业生里面只能算是末流。集团公司人事处负责毕业生接待的小姑娘明显的对洛东理工学院毕业的张海强有种轻视的感觉,在人员分配表里查了半天,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你被分到二厂了,你去二厂那边吧。”
金马集团一共四个分厂,一厂是公司总部,整个集团的管理,财务,后勤都集中在这里,而且还包括一个规模不小的印刷厂,公司的标书,宣传页,产品说明书都是在这里完成。当然还包括令人羡慕的设计部门,技术部,工艺部,质检部都是一厂的编制。毕业生被分到一厂,那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张海强并不了解这些,在他想来,自己学的机电专业,去车间上班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二厂是金马集团的制造基地,所有的粗重制造都是在二厂完成。二厂又分了五个分厂,包括铸造分厂,锻压分厂,机加工分厂等,每个分厂下面又有几个车间。二厂领导是副总级,分厂的领导级别跟办公楼里各个科室的科长们一样,但手下的员工却比他们多很多。三厂的活儿就相对轻松一些,喷涂,电镀,烤漆都是不需要耗费多大体力的。四厂是最后的总装厂,二厂三厂完成的零部件都是在这里各就各位的组合成一台完整的机车。在四个分厂之外,还有集团销售公司,负责联系各地的代理商和售后服务。在整个金马集团内部,在一厂上班就如同在北京做官似的荣耀,二厂虽然跟一厂名字上离得最近,但却是所有人都最不想去的地方。这都是上班之后,张海强才慢慢知道的。报到的那天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概念,话说回来了,即便是有,他又能怎么样?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无权无势又不认识任何人,哪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位置?张海强的运气还算不错,二厂里正好有人来一厂办事,他们几个分到二厂的学生就搭着那辆叮当作响的皮卡,横穿半个市区,挤的像罐头盒里沙丁鱼似的被拉到了二厂的办公楼下。二厂在洛州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大。厂房的四周是零散的农家房屋和大片的玉米地。这个季节的玉米已经一人多高,郁郁葱葱的长势极好。办公楼的外观很新,一共四层,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停车场,不过没停几辆车,倒是正冲着大楼的工厂大门两边的自行车停车棚里,密密麻麻的停满了各种型号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张海强他们几个在楼前下了车,有点畏手畏脚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司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男人,他指了指楼上,对他们说:“你们先去三楼的会议室,厂长等会儿要开会欢迎你们。”
说着自顾自的走了。路上他们几个已经互相做了介绍,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但张海强记性一般,现在已经记不住他们几个人的名字了,也不好意思再问,只能微笑着跟着一起到了三楼。三楼的会议室异常的简陋,屋里横七竖八的摆着十几张课桌一样的桌子,前面主 席台位置也是一个类似于讲桌一样的桌子,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欢迎新同事”几个颇为漂亮的楷书。随便找了位置坐下,其他人小声的交流着。张海强并不多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领导和同事,这些都让他的内心有点惴惴不安,当然也满是期待。陆陆续续的,又走进来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课桌后面坐的人越来越多,张海强偷偷数了数,三十七个人了,这些人都将是自己的同事,当然也是未来的竞争对手。三十七个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男的,仅有的三位女士,身材模样都普通的让人不愿多看一眼。依然没有厂里领导出现,大家只能跟身边的人低声聊着,互相打听对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老家是哪里的。多数人的学校都不是显赫的名校,名校的毕业生能来金马集团上班的不多,就算是有,也被厂里当宝贝似的留在了总部,哪会舍得分给分厂。枯坐到了十点多,陆续的又坐下来十几个人之后,从门口进来两个年级偏大的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其中一个人的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着的香烟。香烟男笑着对身边另一个人说“你先?”
那人赶忙伸手示意说:“你先,你先。”
于是香烟男大步走到主 席台位置,站定后威严的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人,张海强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激光灼了一下一样热辣辣的。就听香烟男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孙,是咱们二厂的生产副厂长,林厂长去外地考察了,所以今天由我代表林厂长,欢迎在座的各位到二厂工作。”
说着他将手里的香烟吸了一口,然后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仿佛在等掌声,但下面的学生们一个个面无表情,没有鼓掌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大家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跟我说,厂里会尽可能的为大家提供帮助。”
孙副厂长环视了一下会议室,脸上刚刚堆积起来的笑意慢慢消散,语气也慢了下来,继续说:“既然大家都是同事了,有些话我还是讲到前头,你们都是从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有文化有技术也有思想。但厂里不是学校,车间更不是课堂,我希望大家能尽快完成自己身份的转变,及早的适应自己的工作环境,争取早日取得工作成果。下面呢,就这些问题,我提三点建议……”孙厂长后面说了什么,张海强根本没仔细听。孙厂长前面说的话里面透着对学生们的不满,这让张海强颇为失落。从上小学起,父母就在他面前渲染大学生的优越,什么国家分配,工作轻松,受人尊敬,领导重视,在他意识里,工厂的欢迎仪式应该热烈而欢庆,领导的讲话应该满怀热情,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警告意味十足。欢迎会很简短,孙厂长说完了告诫和鼓励的话,同来的另一位工会副主 席老胡讲了几句场面上的欢迎话,幽默风趣倒是惹得大家笑成一片。两位领导刚出门,就有人事部的人拿着打印好的名单,念着每个人的名字,将大家分配到各个车间。张海强分配到的是冲压车间,跟他一个车间的还有其他三个学生。冲压车间名字是车间,但却占了三间厂房,每间厂房都近百米长。厂房的布局都一样,尽头是两层的办公室和仓库,剩下的广阔空间内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规格不一的冲床。张海强他们几个从车间大门进去,在一片叮当作响的冲压声中,在车间工人们直勾勾的瞪视下,像是被参观的珍惜动物般的走到了车间尽头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