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管弈，尽管眉眼之间还是一片血红，黯淡的疲惫，但是起码不再像之前那样失魂落魄，一身正装穿在身上，从前那个指点江山的管弈又回来了。“嗯。”

管弈坐上成毅让开的位置，戴辰微微一笑，把手头的文件也移交过去。管弈要是再不起来，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人找到了吗？”

管弈问道。成毅的心微微一提，下意识看向管弈，这是颜宛晴出事以来管弈第一次主动问起。“……没。”

管弈眼中没有失望没有悲痛，什么都没有，只是淡淡一句：“继续找。”

成毅点点头，喉咙有些哽咽，“少爷，颜老爷子那边，快要瞒不住了。”

颜宛晴出事已经半个多月了，颜立那天虽然昏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颜宛晴消失那么多天，何况半个月后就是他们的婚礼，颜立一直见不到人不奇怪才怪了。“我亲自告诉他。”

管弈翻开手里的文件，说道。成毅觉得管弈回来了，可是管弈这个样子又让他觉得心惊。目光和戴辰微微对视，发现对方也是皱着眉。“既然你回来了，那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处理，我先回去了。”

戴辰给了成毅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地跟着出了门。“管弈不会做些蠢事，但是……”戴辰没说完，不过成毅明白了，脸上担忧更甚。管弈看似走出来了，但其实没有，把所有的情绪强行压下，虽然不会再颓废至死，可是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比如哪一天找到了颜宛晴的……情绪压不住了，管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谢谢辰少，我会注意着少爷的。”

戴辰随意点点头，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想到戴瑶，眼中同样忧色闪过。“颜宛晴她……真的找不到了吗？”

成毅默了默，道：“只要没找到，少爷不会停止搜寻的。”

“有没有可能……没在海里？”

戴辰皱着眉道。不在海里，当然不是指没有掉进海里，而是其他的可能，比如被救……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但是总好过漫天无目的搜寻。成毅立刻说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猜测，所以我另外派了人去内海附近搜寻，暂时……还没有结果。”

而此刻，阳山背后靠海的无名村落里，颜宛晴正看着付杰打鱼。颜宛晴从来没有见过渔夫怎么捕鱼的，此刻见到付杰撒网的动作，很是新奇。“你跟着出来做什么？身体不好不养着，你打算赖在我家几时？”

付杰没好脸色。颜宛晴已经习惯了付杰的面冷心热，明明就是害怕她被海风吹凉了，非要绕着弯子说。“出来透透气啊，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闷坏了。”

颜宛晴随口说道。“哼，女人小产要做小月子，就你不要命地跑出来。”

颜宛晴闻言一噎，说实在的，她到现在还没完全接受自己失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她不曾感受过，不曾知道过，全靠别人告诉她，这让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再说别人的事。“回去了，要下雨了。”

付杰撑杆往回走。颜宛晴望了望天，一点儿要下雨的迹象都没有，只是付杰的脸色很臭。“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这个天……““下不下雨我说了算，再说话信不信我踢你下海！”

付杰怒声道。颜宛晴不敢说话了，今天算是真的把付杰惹气了，偷偷跑出来，又趁他不注意上船，这小孩儿是真的恼了。“你想离开，直接问我，不用自己跑出来探路！”

付杰又臭着脸说道。颜宛晴一愣，没想到小孩儿看得这么清楚。她的确是想要看看怎么能出去，昨天向阴婆婆打听的时候，阴婆婆告诉她这里出不去，唯一的路被十几年前发大水毁的了，现在这个无名小村算是被生生困在阳山内海了，想要出去，除非颜宛晴能从她掉下来的地方爬上去。颜宛晴失望至极，心里压着事情，她没多少心情留在这里养身体，颜氏还等着她呢，还有爸爸生死未卜，熊颖也不知道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甚至颜宛晴连这一次的坠崖都算到了熊颖的头上。颜宛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记忆生生落下了一年，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才隐约闪过一些片段，只是等她清醒，那些片段又不复记忆。“我有要紧的事情出去办，小杰，我真的有必须要出去的理由。”

付杰冷哼一声，撑船往回的速度加快，“有命重要吗？”

颜宛晴看着付杰。“这里的人每个人都想出去，可是谁也没想去尝试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几年前，海水毁了路，外面的人回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直到有人受不了这个村子的穷，想要谋出路，连同了村子里的十几个青年想要从阳山脚下爬上去，就是你坠崖的地方，但是谁也没回来，全都死在了海里。”

付杰说的时候，和他一贯的冰冷不同，颜宛晴觉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染着悲伤，但是不真切。“那是村子里最有希望的青年们，但都没回的来，慢慢地，没人敢再去试。十几年过去了，村子里人也慢慢老了，人越老就会越怕死，这里的人很穷，穷得只剩下自己，自己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更没有人敢了。”

颜宛晴有些沉默，她能听出付杰话语里那种类似于悲哀绝望的情绪。“那……你呢？你不想出去吗？”

付杰撑杆的手一顿，但是只是一瞬间，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察觉。“我？我不能出去的。”

是不能，不是不可能。颜宛晴突然明白了付杰声音里的无望从何而来，这个村子里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胆小怯弱，但付杰不是，颜宛晴看得出他眼底对外面的渴望。“是因为阴婆婆吗？”

付杰不再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撑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