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言纾每每来寻，我都避之不及，借口也是越来越离谱。“就说我还未起，不愿见人。”

小禾为难道：“这个借口都说了八百回了，小姐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

“那就随便编一个其他的罢，我见了也是尴尬。”

我眼神躲闪，低头道。屋子里，烟绝胜正在书案旁，为我磨墨。“你躲避言纾，却愿见我？”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虽然两个人都已表明心意，可比起言纾，我好像并不排斥烟绝胜。现下每遇见言纾，我都会觉得十分不自然。可烟绝胜对我的好，我却意外地受用。见我沉思不语，烟绝胜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或许是因为你害怕失去一个兄长，却并不害怕失去我这个朋友。”

烟绝胜一语中的，我哑口无言，思虑良久才开口道。“我好像从未想过拒绝你……”烟绝胜诧异地亲启上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眼中含笑。“不论如何，你都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对于言纾来说，他很无辜。”

烟绝胜劝解道。“可我不想伤害他。”

“若当真不想伤害，便直接去说清楚。其实你如此做更多的是害怕失去兄长，而不是害怕伤害他。当真为他考虑，就该大方地表明心意，而非像现在这般避之不及。”

“我不知如何开口。”

我低头道。“不论如何开口，都比现在这样要强。逃避，只会让言纾觉得你对他的感情十分厌恶。”

此时，小禾皱着眉，沮丧走进来说道。“言公子说，今日若不见小姐，便不走了。”

我无奈扶额，沉思片刻，看了眼一旁地烟绝胜。烟绝胜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闪身躲到了维帐后。“我不会出声的。”

我放心地点了点头，示意小禾放言纾进来。“小禾，看茶。”

言纾却抬手，挡住了小禾端来到茶水，怒问道。“你为何躲着我！”

“我……”我深知此事，皆是我的不对，更加无法面对言纾，不知如何回答。“你说话呀！”

言纾站在原地，干着急。“我的爱意，对你而言，就如此厌恶吗！”

“不是的！我并非厌恶！”

“那你为何，迟迟不肯见我？”

“我害怕，一旦我回答了你，我们之间的感情便不复从前。”

“所以，你害怕失去我这个兄长，害怕我别样的爱意，所以，我得到的答案必是否决。”

言纾眼神空洞，失望道。“你果真从未对我心动过，是我不该心存贪念。”

“我并非此意！”

我欲挽回。言纾却摆摆手，决绝道。“不必再说了，我已明了。你也可以不必再如此忧虑，不论你的选择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你不用害怕。我以后也会依旧保护你，以兄长的身份……”听完他的话语，我久久无法平息，愣在原地。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我可以好好地与他说清，可我还是选择的最坏的那一种方式，以至于如今，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看着言纾落寞的背影，我一下眼泪决堤，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想到第一眼见言纾之时，翩翩少年，救我与危难之中。后来，不论我是开心与难过都陪伴在我身旁。在我被家人误会之时，也是他站我身边，替我解围……这样好的一个兄长，我竟如此伤害！听见我的哭声，言纾强忍着回头的冲动，颤抖着扶栏离去。一个结实的胸膛，迅速抱住了我，将我的脑袋埋入，眼泪瞬间决堤，放肆地哭了起来。哭了许久，我由大哭转至抽泣，伴随着身体抖动。我缓缓将脑袋从烟绝胜的胸膛挪开，只见那块地方早已是湿漉漉。我有些不好意思，欲拿手抹去，却被烟绝胜反手握住。“无碍。”

烟绝胜拿出随身的衣帕，替我擦着眼泪。原本红润的脸已是哭花，肿胀着双眼，脸颊绯红一片。“这是？女子的工艺吧？”

还未从难过中缓过了，我带着些许哭腔，指着丝帕上的花样问道。“这是吾母所制。”

烟绝胜捏着帕子，淡然道。如此一个大男人，竟捏着帕子给我擦眼泪，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十分不符。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烟绝胜也跟着笑了起来，奇怪道：“怎又笑了？”

我摇摇头，不言。烟绝胜此时又捏着帕子，放在手心里叠好，才揣进了兜。此动作，更好笑！我终是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烟绝胜不明所以，却还是笑着，温柔道。“不哭了便好。”

不说还好，一说我又难过了起来。“我真的做得很过分吧。”

烟绝胜拭去我眼角的点点余泪。“做你想做的，随心而欲，感情的事，圣人也无法说清楚，莫后悔，便好。”

夜深，我躺至床榻，又是无眠。“跟着心走？”

我想起了白天里，烟绝胜的话，碎碎念道。“那我的心，是如何想的？”

仔细回忆，这些天来，烟绝胜待我，是极好的。虽然整日围着我转，却不会干涉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会研究我爱吃的东西，然后跑遍全城给我凑齐。知道我爱吃甜食，他便去买了好些饴糖备在书案，方便我写字时顺手就能够到。即使我被言纾追求，他也未曾迁怒与我，而是默默支持我的选择。连我的床头，现下都挂着他给我的助眠香囊。无条件守护，无条件支持，这是我要的爱吗？……翌日，我顶着一个更大的黑眼圈，困顿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春好，你这是？”

言默奇怪道。“她呀，定是半夜做贼去了！”

言纾含笑出现，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我愣愣地，望着言纾。这样打趣我的话，好久都未曾听见了……“怎么？困傻了？”

言纾摆摆手，在我眼前试探道。我啪地打掉他的手，一阵白眼。“你才做贼呢！”

言纾吃痛地甩了甩手，继续调侃道。“那我去看看县衙是否有人报案，届时再来捉了你。”

言纾转身离去，笑容也随之消失，神情落寞。言纾知道，只有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才能让春好放下戒备心，不再躲藏。回房后，百无聊赖的我拿起了桌上的笔想要书写。刚抬起笔，却见砚台已干，没了墨汁。想来这些日，皆是烟绝胜在一旁给我磨墨，现下他不在了，倒是不习惯了。小禾见我神情恍惚，解释道。“烟公子出去了，我来替小姐磨墨吧。”

我点点头，不做他想。可小禾这个嘴碎子，却是闲不住。“烟公子不在，别说小姐了，连我都好生不习惯！小姐写字他磨墨，小姐喝水他倒茶，小姐吃饭他递筷，不管小姐要什么，烟公子都能寻来。”

“这些天，他都做了这么多吗？”

“小姐，这么说吧，烟公子在的这些日，我的事情都少了一半！小姐的事，他是第一个抢着做啊！”

“我都快没有烟公子细致入微了。”

小禾又补充道。“你这个粗心大意，也确实没有。”

我笑着，调侃道。“那…小姐对烟公子，就无意？”

此刻的烟绝胜，双手提满了东西正打算进去邀功，可一听见此话，立马止住了脚步，好奇地趴在墙角，偷听了起来……“有意？”

我反问道。小禾坚定地点点头：“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烟公子对小姐有意，小姐不会不知吧！”

“如此明显吗？”

我装傻充楞道。小禾满脸震惊，仿佛吃到了大瓜般分享道：“小姐，小禾保证，百分之百！就是不知小姐是如何想的了。”

“我……”我故意欲言又止，卖着关子。小禾凑过来，摇着我的手臂，不依不饶道：“小姐快说嘛。”

“我也…有些心悦与他。”

我结巴地说了出来，害羞地低下了头。“你可当真？”

突然起来的声音，将我吓愣。未曾想过，此话竟会直接被烟绝胜听了去！更未曾想过他一个大男人竟会偷听我的墙角！真可谓隔墙有耳，防不胜防！“你此话，可当真？”

烟绝胜又确定地问了一遍。我涨红着脸，却是不语。哪有人如此直接地质问，若是点头，岂非私相授受！烟绝胜见我此等模样，立刻大笑。兴奋地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塞了我。“见你这几日茶饭不思，我就去给你买了些你爱吃的。这个是春满楼的桂花糕，这个是糖饼铺的酥饼，这个是佬儿街的糖葫芦……还有这个，艾草枕头，助眠的！今晚你枕着，定不会再失眠！”

我看着满怀的东西，不知所措，诧异道。“你就是出去买这些了？”

烟绝点点头，满脸期待，好像一只等待着夸奖的小狗。我嫣然一笑，半起身子，越过书案，轻轻将唇落在他的额头。烟绝胜被此举吓到，唇印上去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额头，正迅速由冰便热。烟绝胜愣愣地不知所措，脸却是如煮熟的虾，红的过分。他转动着身体，不知该如何回应，笨拙地牵起我的手，在手背处落下一枚蜻蜓点水般的吻。临了便比我还害羞，娇怯地张皇失措，走时竟还紧张地说着奇怪的话。“春好…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我满眼含笑，现在青天白日，竟叫我休息？莫不是从未亲过女子？竟如此害羞！说罢，烟绝胜离去，两步并一步，没头苍蝇一般，险些撞上门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