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如此憎恨一个女人。“是,聂副官。”
医生战战兢兢,满脸是汗。而在火海中,白颂年被浓烟熏醒了,他揉揉自己的头,摸了一把血,从厚布遮掩的案桌下面爬出来。隔着飘荡摇曳的火光,梁语嫣和郑茵慈在扭打,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倒是看懂了一点,那就是郑茵慈三番四次阻止梁语嫣逃出火海!外面白大帅的叫骂声,他倒是听清了。还有芝麻和杨桃哭着高声喊:“郑医生,阮小姐救了小少爷和我们,你放开她吧!她是个好人,不该烧死啊,你们一起逃出来,有什么恩怨,出来再解决!”
他晃了晃头,避开燃烧的房梁,走了出来。半昏迷的郑茵慈惊讶:“少帅?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到他头上的血,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立刻用浑身的力气,将梁语嫣朝火海中推。白颂年面无表情,一脚重重地踩上她的手腕,郑茵慈疼得惊叫,手腕以下瞬间失去力气,自然地摊开手掌。“不可以,你不能带她出去!不,我不能让你带她出去!”
郑茵慈像是失心疯一样倔强,抱住他的腿,再一次想要阻止他们。白颂年抱起梁语嫣,踢开她。这时,叶晏跑了进来,看见他们时,微微一愣。他看了看白颂年怀里的梁语嫣,又是愣了愣,然后弯腰抱起郑茵慈。仰面躺在地上的郑茵慈,却陡然间瞪大惊骇的眼睛,明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推开叶晏。叶晏退开几步。轰隆一声,一根燃火的房梁倒下来,正正砸中她,几乎将她整个人砸成两半!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明知会死,她还是扑向了那根燃烧的房梁。凄厉的惨叫声传遍整个灵堂内外。所有人不自禁打个哆嗦。白颂年和叶晏脸色都变了。叶晏用湿棉被抽开房梁,再用湿棉被裹住她,扑灭她身上的火:“我们走!”
郑茵慈却摇了摇头,嘴角溢出鲜血:“别,你自己走,我活不了了,让我死在这里吧……是我,杀了薄玉烟!我嫉妒她即使是个活死人,不能说话,不能动,也有男人疼爱,而我,活着这么灿烂,却没有人爱我,没有一个人!我罪该万死!秋秋猜到是我杀的,我不想让她活着离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第一个救我的人,请转告秋秋,我对不起她,对不起……”郑茵慈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眼底滑落,头歪向一边,嘴唇恰好亲在了叶晏的手背上。那只手正是断了无名指的左手。叶晏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他突然放开郑茵慈,跑了出去。白颂年却没法像叶晏那样潇洒地跑出大火,他心里满是愤怒,无处发泄,冒险冲过去,一脚将郑茵慈的尸体踢入火海!“你这个恶毒的人!害死人,还想有人爱!你竟敢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害死我的妻子,你竟敢!”
他咬牙切齿,真想把郑茵慈剁成肉酱喂狗!可惜,再一次的,凶手当着他的面,死了,而且没有死在他的手上。满腔的愤怒无处可发!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梁语嫣被震醒了,迷迷糊糊看见了白颂年的脸。白颂年抱着她,四处寻找逃出大火的办法。她眼里的泪水不断地掉落,打湿了他的袖子,可他一无所觉。如果一定要死,有白颂年陪着也不错。至少,她是爱过这个男人的,这个男人也是喜欢过她的。不过,白颂年去了地下,一定会去和“薄玉烟”重温鸳鸯梦,做一对鸳鸯鬼,而她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吧。她自嘲地勾了勾唇,生死当头,时不时有房梁倒下来,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她居然有闲心想这些。“白颂年,你自己逃吧,放开我。”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嘶哑地说道。她第一次如此希望白颂年放开她的手,真心诚意。不想拖累他,也不想去了地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看他和“薄玉烟”相亲相爱。“你不是最怕死么?”
白颂年擦了一把头上滑落下来的血,声音依旧清冷,但夹杂了一些被烟熏过的嘶哑。“我是怕死啊,如果可以不死,我为什么不努力活着?可我还是有做人的底线,如果我会拖累你,我们两个人都会死,不如你放开我,你自己去活吧。你还有孩子和父亲需要照顾,我……”梁语嫣苦笑,“我就算活着,也救不了我的父母,我死了,叶晏没办法再控制我,也许会好心放了他们。”
“我们都不会死!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一会儿也许需要你自己冲出去。”
白颂年踹开一根燃烧到一半的木头,恍然间看到一个肥胖的人影跑了进来。他干涩的眼睛突然湿润。小时候,父亲高大的形象重新在心里树立起来。“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老子冒死来救你,可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孝的小兔崽子,而是为了老子的孙子!给老子滚过来!”
浓烟火光中,白大帅的声音没有那么中气十足。白颂年抱着梁语嫣冲到他举起的湿被子底下,三个人躲过倒塌的房梁,险而又险地跑出了大火。身后,轰隆隆巨响传来,整个灵堂烧塌,完全倒了下来。只要慢一步,他们就可能永远地被留在里面。迎面一大桶水泼来,白大帅扔掉烤干后燃烧起来的被子,朝地上一滚。那一大桶水,将白颂年和梁语嫣淋成了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