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是浸泡了浓墨在里头,天上残星点点,夏锦娴披着大氅,快步行至了宫门外。这会,傅卿文早就已经派人过来接她了,马车就停在了角门旁边的一处僻静之地。她悄无声息的递了令牌过去,如今更深夜重的,又哪里有人会对这大氅之下的人多加查看。“明妃娘娘宫里头的女官,娘娘吩咐奴婢出宫采买,明日晚间再回。”
此刻刚过子时,正是深夜时分,宫门只开一侧,待到天亮之后方才会宫门大开。侍卫拿过夏锦娴手中递过来的令牌,翻来覆去看了两眼之后,方才确认拂手放行。这明妃娘娘宫中的令牌果真管用,若不是因为此,夏锦娴也不敢肆无忌惮的用这出宫门。夏锦娴拿了令牌之后才出了这宫门,走了几步路之后,依旧还往后回看了好几眼,整个人似是也有些战战兢兢起来。宫门似是被笼罩上了一层墨色,她回头凝眉望去,只余一片厚重。她又想到了庆秋的伤,思索了许久之后,方才踏出了沉重的步子,踏上了那上头的杌子,马车“嘶”的一声发出长鸣,接着就径直往夏府奔去。耳旁偶尔掠过淡淡的风声,冬夜寒冷,连带着她都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微微掀起一旁卷起的帘子。只见甬道之上压根都没有多少人,她凝息静气,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不知入夏府又是何遭遇了。“哎哟,咱们的夏姑娘夏女官回来了。”
夏锦娴一踏进屋内,就只听见傅卿文在一旁冷嘲热讽。面临这样的情形,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她心下并不觉得讶异,上前去微微一俯身,请罪道:“还望母亲切莫怪罪。”
“我能怪罪你什么?那事情是你做的吧。”
此刻并未言明,可她却也知道,意有所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帮助夏如梦得嫁宋明清一事。她微微请罪,“还希望母亲谅解,这事儿……”“得了得了,你也不必跟我多言其他。你祖母也早已听说了这些事了,你先想着如何让你祖母怎么宽恕你这罪名吧,这可不是三言两语也就能糊弄的掉的。”
少顷之后,她便跟着傅卿文一同进了里屋,给夏老夫人请了个安。“祖母。”
“嗯,回来了?”
夏老夫人淡淡拂手,眼神却未往她身上扫,手就放在一边的梨花木椅靠上。须臾,她整个人依旧还在把玩手上的翡翠,仿佛屋里头没有这个人似的。夏锦娴明白她的无视,却也不多加言语,只一味受着罢了。“怎么着啊,眼下回来了,从宫里面出来了?”
夏老夫人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却问的夏锦娴浑身一激灵。“是娘亲的帮忙,所以才会……”“你还记得呢,记得是你娘亲的帮忙?记得你背后还有夏家这个倚仗?如今,夏家还在这呢,你就有这么大的主意?”
夏老夫人冷眼,哼了一声。只听到夏锦娴立马就微微蹙眉说道:“祖母,孙女不敢……”“你不敢?我看你敢的事情可多着呢!梦丫头的事是你做的吧,好一个手段高明的夏家长女!”
“孙女,孙女只是想着要好好扶持一下妹妹。她既然有心,那么我便……”“你糊涂,我本来是想让你嫁给二皇子做正妃的。至于这其他的,我便一概不论。虽说梦丫头也还不错,可她出身,你也是知道的。嫁过去说破了天,也是要做侧妃的,如今做侧妃就没有那么多方便了。”
“可是眼下,虽然只是侧妃,可未必……”夏锦娴急欲辩解。“未必?难不成你还想说,她以后能够爬到正妃的位置上来吗?或者保不齐,你以后又嫁给他做正妃,来替夏家行事吗?你这如意算盘还真是打得好!”
夏老太语罢,夏锦娴流露出战战兢兢的意思,整个人却也不多加辩解,就杵在那也不知是何想法。“我就早跟你说过,我知道你心中不悦。如今,你居然背着祖母做出这种事情。这事儿,梦丫头得嫁二皇子,就已经掀了一篇过去,不必多提。可中间是非曲折,还有猝不及防的后果,若是翻出来被人诟病,你还远远没有招架的能力呢。若真如此,看你怎么办!”
“孙女知错了。”
夏锦娴使出了杀手锏,她知道夏老夫人并不会因此动怒,便一番花言巧语也哄了过去。碍于面子之上,夏老夫人依旧还是要惩戒一番,语调微微一扬,就只听着她说道:“既然如此,以后得要多加注意才是,不要再想这么多有用没用的。”
眼神直勾勾扫着一边的傅卿文,仿佛示意着她,让她自己再好生去盘算之后的事情。夏锦娴微微颔首,这一遭,看来自己是躲不过了。倒不如好好的坦然面对,想来想去,也只能够如此了。不论怎么说,事情自己已经做出来了。当日就应该想到,有这般的后果,也是理应自己承担下来的。只要自己不用嫁给宋明清,自己甘愿做许多的事情,包括此在内。从夏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出来之后,夏锦娴便快步地走到了傅卿文的园子里头。夏锦娴就这么看着自己座下的夏锦娴,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果真是好大的胆子!”
夏锦娴自然推脱不得,微微推辞了一句,“女儿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为了你那个妹妹,想来你也是费劲地筹谋吧?”
她忽而抬头,只见傅卿文冷然嘲弄着。“我当时要是不用这个计谋,你保不齐还不会回来!我当时就不应该听你的,把你那个妹妹给送进宫里去。如今倒是我吃哑巴亏了!”
“没有……母亲,我只不过是想着妹妹在身边,能够多照顾她一点。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不必多说了,我知道。”
傅卿文只淡淡的一挥手,制止着她继续说下去。夏锦娴心中到底怎么盘算,她肯定还是知道的。自己也还是要比她多活上这么些年,说句不好听的,自己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饭还要多,又如何能够不懂她心中的盘算?只不过时至今日,有些事情也是非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可了。“你不要总是想着,你能够护得了她多久。我能够让她回去,自然能够让她重新回来!而且,她受伤的事情,我不过是给你一个警醒。她的伤,应该不太重。不过,若是你以后再不听我的,一昧的任性胡闹下去,想来,可能会导致你的宝贝妹妹更加失控下去!”
“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好好听母亲的吩咐。”
“你能够想的通便好,不要一味的纠缠胡闹便是。我不过是想着好好提醒你,不要总是想一些不应该想的东西。好好按照我们的指令做办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咱们失败了,也犯不着让你,像之前一样重新上街去乞讨!明白了吗?”
听到她这话,夏锦娴心中不由得又重新想起,从前自己在北河镇跟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清苦,倒还比这过得自由快乐上许多。夏锦娴依旧是缄默不语,一旁的傅卿文最终无奈拂手。“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扯上这般许多。只要你且记住,眼下是什么光景就成了。李庆秋永远在我们手里,不要以为你把她接进宫来,你就能够摆脱我的钳制,话还是要听的。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到底是谁救了你,是给谁给你这泼天富贵,谁给了你这锦衣玉食般的生活!”
傅卿文的语气凌厉。少顷之后,夏锦娴方才垂下眼睑,低低应声了一句,“女儿明白了,女儿自然会好好拎清楚这一切的,自然是不会让母亲失望。”
“不会就好,再怎么说,你也还是得好好的把握,自己在宫里头也要万事小心,别给夏家惹麻烦。”
夏锦娴听完,淡淡的点了点头,最后一句话,仿佛是傅卿文这么久以来,对自己说的尚有温度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