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二十三日苍明氏祠堂内，城主夫人忙着跟荒野太保、族中长老们商讨事态，往常热闹非常的青丘城内陷入一片肃寂。有愤怒者拍桌叫骂，有闭目者气定神闲，有低头者摇头叹气。只听得堂内有人说道：“我建议立即处死她！”

“同意！！！在十多年前的时候，我就说过，她肯定会再搞出事来！”

另一个长须老人说道。这时，一个身披黑甲的荒野太保说道：“容本服斗胆说句，我看事情并不简单，还是等偃祭师醒来审问清楚为好！免得错杀好人！”

另一名荒野太保抢着说道：“是的！当时，我们亲眼看见偃祭师以命相救，为龙飞挡下致命伤，她不会是坏人！”

刚才那个长须老人喝道：“还有什么好问的！！那一年她捣乱封印之血仪式的事情，你们该不会忘记了吧？不是当时念在她氏族功劳，早就将她解决了！”

又一名老者说道：“一码归一码，现在龙飞和偃馨两人都在昏迷中，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轻率定罪呢？”

“那地上的祭文呢？这可是祭师的标记！哼！！只要是祭师的事，即使不是她，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沉默了很久的城主夫人风瑞说道：“好了！诸位！既然有不同意见，那我们还是等城主的决定吧！信使再过两天便会回来，到时候得了城主的意见，再作决定吧！毕竟，这关系到两个氏族之间的大事，也不必着急妄下定论！”

那长须老人讽刺道：“既然夫人对自己孩子的遭遇不痛不痒，那老夫也是无话可说！但你可别忘了，他除了是你儿子，他还是苍明氏的继承人！”

风瑞点头低声道：“谢谢季长老对小儿的溺爱，这件事妾身定必查明清楚，给长老们一个交代！”

从她故作镇静的回话，眉宇之间不难看出风瑞似乎跟长老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季长老和她对视了一眼，哼的一声，挥袖就走出了祠堂，其余的族中长辈们见状，都起来对风瑞施礼跟着走了出去，只剩下风瑞和几名荒野太保。刚才说话的荒野太保对风瑞说：“夫人！既然苍明氏的事已成定局，我等暂且回去桑林处理关龙英的事了。”

风瑞喃喃自语道：“苍明氏的事？也许都是同一件事。”

她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回应道：“嗯！南荒服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帮我查一下，前些天小儿两人在羽山究竟遇到了谁？荒野太保跟丢的一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小儿和偃馨怎么会在雷泽出现？”

南荒服应喏后，立即带同其余的荒野太保各自分头行事。此时，青丘城龙飞房间中。一个丫鬟正在拭着龙飞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他寒战颤抖了几下，忽然卷缩起身子。“少爷，小心，慢一点！我们都在这里！别怕别怕！”

丫鬟连忙安抚他慢慢躺好，以免他卷腹弄到伤口。这是丫鬟侍奉龙飞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生病，也是第一次需要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多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唉！同样的话，才过几天的时间，那天的少爷还熙熙攘攘地捣乱，今天竟......可怜呀！”

丫鬟又想起八天前把她打扫的水桶打翻，无缘无故被挨了一顿骂的情景。旁边一位老巫医闻声走过来为他把了一下脉，只见老巫医摇摇头叹气：“老夫行医多年也从没见过此等症状，脉象骤乱，体内寒盛，现在还伴有些许皮斑。看腹部受伤的伤疤都已经开始结痂了，高烧却一直不退，真是麻烦呐！”

云乘日间也在这里陪伴，听得老巫医说完，他在旁自语自由说道：“很快，哥哥就会好起来的，我相信！”

这两个负责照顾龙飞的下人，日夜忙乎了足足五天，不免在说话间带有些厌弃的感觉。听完云乘的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但其实那更多的是云乘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并非责怪他们。就在这时，风瑞已经从祠堂那边回到城中府邸，一进门，连大堂都没进，直径向龙飞房间奔去。丫鬟和巫医见城主夫人推门而入，马上过来跪在地上恭迎道：“小人恭迎夫人。”

风瑞抬手道：“免！耕儿的情况怎样？”

巫医又是叹气，又是无奈，最后憋出一句：“依然没有起色，只怪老朽才疏学浅，力有不逮，辜负了夫人信任呐！”

云乘过去抱住母亲的手，又安慰道：“哥哥的病情只要没有恶化下去，就证明了他正在跟病魔斗争，他一定会胜利的！”

风瑞见云乘懂事，摸摸他的头发，微笑道：“耘儿说得是，你哥哥自小坚强好胜，怎会输给病魔呢？”

云乘见风瑞微笑说完，脸色一转，又望向床上的龙飞，一脸沉重，烦恼不已，似是有欲诉无门之感。云乘轻轻问道：“母亲，仲有何事忧愁于心？且让孩儿分担分担。”

风瑞摇摇头说道：“耘儿，你还小，有些事情很难跟你说明白！有此心便好！”

云乘说道：“孩儿虽是黄口之年，亦曾读舜迹，知孝悌为尊。如今父亲在外平乱，母亲持家僝僽，兄长昏迷不醒，实在无法不闻不问，置身事外，也该为母亲分忧了。”

风瑞岂曾想过自己十岁大的小儿子竟懂事如此，顿时泪流满脸，一把抱住儿子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正是：孤舟临停避风港，独鸟寻得安乐窝。两个下人见得平时庄严华贵的城主夫人竟哭得暴雨梨花，顿时也吓得不敢作声，低头慢慢退了出去门外。云乘见两下人已走开，又对风瑞说道：“母亲，如今只我母子二人，且说与我听？”

风瑞叹气道：“唉！如今耕儿和偃馨都在昏迷中，生死未卜，但现场证据皆呈现出偃馨就是这件事的凶手。几大长老对这种事已是怒不可歇，提议立即处死偃馨，为娘难以决断，又激起了长老们的冷嘲热讽......”云乘虽然也曾听说跟偃馨有关系，但是绝不相信她会对龙飞下手。连忙摇头道：“怎么可能？偃馨姐姐与我兄弟二人感情一向亲近，她绝不会做这种事。”

风瑞也点头承认道：“为娘也不相信她会做伤害你们的事情，才没有接纳长老们的建议。”

云乘听完顿时跪了下来，又道：“母亲，都怪孩儿，不但没有及时阻止哥哥任意妄为，更协助让他自己一人出去，才惹出此等事来。”

“耘儿你无须自责，只怪为娘处事轻率，前几天对你们只字不提。为娘都没注意到你们已经长大，明白事理了。唉！如今已遭此祸，也是时候把苍明氏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

风瑞这边说着说着，那边又开始留下眼泪。“这一切都要从苍明氏先祖说起，苍明氏原为夏后太康氏，因羿代政，寒浞追杀，流亡此地。族人长辈只知国破家亡，必先保存帝嗣，再养精畜锐复国。不知隐世几代，旁支少康帝已复登夏位，虽则太康氏不能以嫡子血脉延续正统帝位，但少康氏也为禹裔，也算对得起祖上创立的大业。故此太康氏改为苍明氏，便世居荒服之外。可是祖训不可忘，祭祀不敢废，保存帝嗣便一直成为苍明氏的头等大事。而且为了帝嗣，苍明氏更有只生男丁的习俗。”

云乘惊道：“古云：盲龟浮木难相遇，春来花枝发谁家？这都是命数之理，怎么可能做到只生男孩不生女孩呢？”

风瑞道：“这正正就是涂山氏偃姓祭师们的秘术厉害之处。”

云乘低头一想，心念道：“咦！果然是这样！我与哥哥，父亲亦只有兄弟。”

云乘虽然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却始终不明为何只生男，而不生女，于是继续问道：“母亲大人，这又是为何呢？”

“这里面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听说只有荒野太保代代圣女口口相传，其他都不得而知。”

云乘查过苍明族谱，自然知道风瑞就是荒野太保圣女，可是风瑞根本不知道云乘会偷偷翻开供奉她祖母的神台下的族谱来看。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原来一般族谱必定是供奉在宗族祠堂之内，有专人看管，风瑞又岂会想到自己的婆婆竟然会抄藏了一份，还带有圣女注析的版本。还不巧，正好被这个爱读书的孙子找到收藏起来翻阅。云乘装作不知，但风瑞这时候还在刻意隐瞒她是圣女的这件事，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这个古老传说真的不能说，二是圣女这个身份不能让人知道。云乘故意问道：“母亲，照你的话说，苍明氏一族的血脉都是由荒野太保圣女和偃姓祭师们所控制的？这事连父亲大人和长老们都不知道的吗？”

“是的！你父亲和长老们确实没有在意过只生男，而不生女的现象。只以为是祖先对后世的眷顾罢了。所以当年偃馨捣乱了祭祀仪式的事，被长老们记恨到现在。可想而知，他们对嫡裔的传承是十分敬畏的。”

“母亲就是因为这一点发现荒野太保圣女和涂山氏偃姓祭师们的秘密吗？”

云乘问道。“不，长老们毕竟还是男儿身，未能体会到外嫁女的处境。在我还在任城有仍氏当女儿的时候，听得青丘城苍明氏配婚的事，那时候，族长只知道每隔十二年挑选族中女子许配到青丘城的风俗礼节，却不知道其中意义......”风瑞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开始变得颤颤惊惊，似是回想起某些恐怖事情。“到为娘婚配到了青丘城后，才知道苍明氏与涂山氏两族竟有某种骇人习俗。故此为娘与偃馨之间有过一些交集，晓得其中一些秘密。”

云乘听到骇人二字，不由惊讶起来，明明自己就在青丘城出生，还生活了十年，一直国泰民安，根本没见过或者听过任何跟骇人二字搭边的事。“敢问母亲，是什么骇人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