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朵伦卫这片土地上,厮杀依旧,得御寒衣物与粮饷的到来,关军士气有所回升,东平王抚恤战死的将士,并重金悬赏,一颗女直的人头,可换十两银子,军中请战者甚多。 李副将率领三万士卒进逼女直,只见女直应战的万余人马,未战先溃,丢盔卸甲,纷纷逃向十里外锅盔山,锅盔山地势陡峭,林木密布,雪松四季常青,后方有两万女直虎视眈眈,李副将不敢深追,引兵退去,连着三天都是如此。 张副将另率领五万士卒与那苏图遥遥对峙,说是五万,实际上有三万是临时拉了民夫组建,正由张副将训练,东平王深觉战况不对劲,女直比他所预想强大太多,拉了民夫来扩充军队,即便事后乾帝会追问,他现已顾不上了。 回营寨后,张副将李副将齐道:“王,情况有些诡异,女直每战必败,探子回报,舍去了最近的路线,都是经由山林逃回大营,一路溃不成军。”
东平王叮嘱道:“这是范文程拙劣的诈败之计,目的是让吾轻视他,你们切不可自满。”
范文程此时两天没有合眼了,喝了特制的参汤后,传令兵来报:“军师,大将军回来了。”
努比利提着赵副将的人头进来:“军师,幸不辱命。”
范文程笑道:“如此,东平王眼睛已失,吾当有九分胜算矣。”
努比利也笑道:“军师,为何不是十分?”
范文程:“人算不如天算,另一分,端看天意了。”
此时,帐篷外传来喧嚣声,有十余名校官并一位千夫长聚众闹事,连太子都被说动了。 范文程将太子迎入后,详询事情原委。 原来今日太子正在巡视大营,有十余位军官拦路哭泣:“恳请太子殿下作主,再战下去,我军危矣。”
太子大惊,忙问缘由,领头的千夫长说道:“不敢欺瞒太子,吾手下,本有一千人队,如今只余百人,其余不知所踪,吾去私下打听,有十几队千人队亦是同样,女直建国以来,未尝有如此损失,请太子殿下作主,军师乃是乾朝人士,未必会珍惜吾等将士。”
整个女直,拢共也就十余万披甲之士,太子于是赶紧来中军大营。 范文程盯着千夫长说道:“私下打听军中调动,吾立时便可治你个刺探军情之罪。”
千夫长怡然不惧:“便是死,吾也要死的瞑目,非是吾不信任军师,实在是女直每一位战士,都是弥足珍贵的啊。”
范文程说道:“念你心系同袍,吾可暂且不追究;此战不日便有结果,覆灭关军,指日可待。”
千夫长接着问:“军师要如何克敌?”
范文程:“兵权首要,便是知己知彼,我们与关军交战二十余年,期间虽有小胜,但未伤及关军筋骨,他们可以源源不断补充兵力,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大,关军背后,又是乾朝,因此必须步步为营。”
太子接口道:“这就是为什么,此前军师曾有机会重创关军,最后放过他的原因吗?”
范文程称赞道:“不错,十年前放东平王一马,是乾朝依然强盛,覆灭关军,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女直只能退避三舍;如今其三大主力,京营数方争权,坐吃空饷;边军为王子腾把控,貌合神离;而只要完整吃下这只关军,短时间内,乾朝再无可战之精锐,若能一击攻破京师,问鼎中原,不再是臆想。”
千夫长:“可否请军师详说?”
范文程:“吾布疑阵迷惑东平王,使计调动关军主力,以小利引诱领军将领,届时”,范文程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换成黑子:“全盘皆墨。”
千夫长哪里懂这三步棋,范文程挥手让他退下:“这是将军们该知之事,尔等只需听令行事。”
太子笑道:“这位千夫长与我情同手足,从小一块长大,军师请放心。”
范文程依旧不语,努力利见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于是说道:“此事实在太过重要,一旦泄露出去,五万将士,就会陷入危境中,尔等听了作战计划,那便只能囚禁一段时日了。”
当下便有七、八人打了退堂鼓,见千夫长与另五人尚在,努比利目现杀机,指着沙盘说道:“关军人多势众,因此只能将其分化消灭,如何分化呢,东平王欲引诱我军出击,军师便将计就计,行了个瞒天过海。”
“塔塔马每日率十个千人队迎击,打了就撤,但并非全部撤回,一半的人留在了锅盔山;如此数日,待锅盔山有两万士兵的时候,也就是明日,塔塔马再撤退时,就会把追击的三万关军引入伏击圈。”
千夫长问道:“若关军攻击大营的话,大营的两万人马能守住吗?”
范文程笑道:“大营有四万人马,关军此前小败一场,怎会鲁莽进攻,自取灭亡。”
太子也问:“军师,明明只有两万啊?”
范文程叹息:“可是东平王不知道啊,他只知道,大营尚留四万,所以这个战策才需要保密。”
太子恍然大悟,执弟子之礼:“此前本有疑虑,如今看,老师鞠躬尽瘁,有武侯之风。”
范文程扶起道:“军中谣言,不过是细作散步,说明东平王已是黔驴技穷了,诸将只需齐心,待明日,一举攻克之。”
心下却是感概,若得一年前,太子必不会如此,显然,贾玴的挑拨之计,还是奏效了。 努比利一声喝令,帐外涌进来二十名亲卫,将千夫长等人押了下去,太子待阻止,努比利已说道:“军中一言,驷马难追,太子勿让吾难做,必须关押。”
同时朝亲卫做了抹脖子的手势,亲卫顿时心领神会。 接到黛玉的八字批言后,穆镇不敢大意,紧急修书一封,十余家将火速送往翰朵伦卫,努比利扣押千夫长时,东平王正将信件往案上一丢:“吾儿这是魔怔了,竟然相信妇道人的推论,她们能有什么见地?全力防守,真是笑话,传下去,明日如往常一般,迎战女直。”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肃杀,朝阳也如冰块一般,没有暖意,天空阴云密布,种种迹象显示,暴雪将至。 李副将拉了拉缰绳,似乎是严寒的到来,让身下的战马有些不安,他于是掏出把干粮安抚了一下战马,与前几日一样,塔塔马接触之后,逃向锅盔山,李副将策马扬鞭,砍杀了十几名落后的女直将士,不一样的是,这只溃军没有逃入锅盔山,而是沿着山继续西窜,李副将自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继续掩杀。 再追三里,塔塔马勒马转身,一声令下,女直后军变前军,李副将不惧,带领士卒准备冲阵,忽然山林中飞出数轮箭雨,队伍中倒了一片,紧接着,后方退路已被堵,右侧山林冲出大批女直士兵,如狼似虎,扑向李副将,李副将三面受敌,部队一溃千里,但他也是老将,临危不乱,竖起帅旗,准备指挥部队突围,不料塔塔马张弓大喝一声,一身肌肉爆发,弓如满月,正中两百步外的李副将,顿时栽倒马下。 关军慌乱更甚,塔塔马秉承范文程严令,围三阙一,毫无斗志的关军夺路而逃,自相踩踏者不计其数,体力又有消耗,比不上以逸待劳的女直,女直士兵追上后,毫不客气一刀一个,李副将所部,全军覆没。 塔塔马全歼后,下令就地休整,女直将随身携带的肉干啃完后,稍作休息,三万大军,朝张副将后方逼近,而正面,努比利看到塔塔马出现后,配合塔塔马,率领仅剩的四千五百骑兵,并那苏图的一万人马,开始冲击张副将的阵型。 骑兵撕开一道口子后,女直沿着骑兵开出的血路一路冲杀,新兵不能承受压力,无法维持阵型,更让骑兵逞威了,女直只需将弯刀横放,就能顺着马力收割一片片的生命;溃败的新兵,甚至将张副将的阵型都冲的七零八落。 中军大营,东平王得知探子传开的讯息后,一脸不可思议:“这不可能,范文程怎么可能还有援军?”
但形式不由人,东平王赶紧下令撤军,亲自率领中军掩护,这场战事一直到傍晚飘雪之时,范文程鸣金收兵后才结束;东平王清点损失,出击的八万人马,七万,永久躺在了翰朵伦卫冰冷的土地上,余下万余人,也是人人带伤,口吐鲜血:“悔不听吾儿言啊。”
张副将扶住东平王:“王,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还有四万大军,可撤退后从头来过。”
看着外边的大雪,东平王说道:“巧在此时,下起了大雪,范文程怕是连这都算计到了,你觉得,他会让我们走吗?”
张副将请命道:“属下愿意率军断后,请王连夜撤回吧,关军不可一日无王。”
冬坟鬼唱人森寒,八万将士齐断魂; 遥望金陵无限恨,凄骨生花映碧泉。 —穆莳绝笔。 东平王将绝笔信交给张副将:“你趁夜就走,告诉吾儿,穆王府,交他了,让他不可想着报仇。”
张副将再求,无奈东平王心意已定:“今番本王若不战死,镇儿未必便能袭爵,只有战死,才能保王府平安……” 东平王话说一半,张副将趁东平王不注意,重重一击,将东平王敲晕。 随后解下了东平王的铠甲,将家将们唤进营帐交代:“老爷一心求战死,但吾只知,若无老爷,关军立时就要四分五裂,穆王府也就名存实亡了,尔等此行务必照顾好老爷,平安到达山海关。”
家将领命,张副将连夜召集将士,点将台上,张副将手持大印说道:“家有父母妻儿者,出列;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父子俱在军中者,子出列;兄弟同在军中者,弟出列。”
随着张副将一道道命令,最终队伍里还有五千人,张副将最终命人取酒:“凡出列者随同民夫一起撤退,未出列者,请随吾一起永坠无间。”
趁天未黑,大军连夜拔营,探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努比利说道:“军师,可要追击?”
范文程笑道:“夜间不利战斗,大军一夜又能行多少路?可休整一夜,明日追击。”
天黑时刻,在张副将带领下,余下的关军人人缠着白布,悄悄接近女直大营。 女直大营防范严密,张副将本无可趁之机,今日大胜之下,防卫出了纰漏,暴雪又掩盖了行踪,张副将抓住机会,依着记忆强攻后营。 范文程指挥士兵护卫粮草,女直以营为单位,竟无炸营迹象,反亮起火把,张副将一行慢慢无所遁形。 张副将见范文程护卫粮草,于是分了千名死士详攻,女直果然往粮草处聚集重兵,这是军队根本,是士兵的本能,范文程待阻止已经不及,张副将凛然一笑,往另一个方向扑去,目标竟是:马棚。 但见马血飞溅,四蹄断落,关军化为屠马能手,马棚里的马,哪堪如此屠杀,纷纷悲鸣,努比利也反应过来,赶紧组织人员堵截,自己挺起一枪,直刺张副将,张副将不闪不避,一枪下去,努比利的爱马,亦步上后尘。 努比利收回长枪后也挺敬佩:“你,名字。”
张副将身体摇摇欲坠,忍住剧痛:“张允。”
随后一枪刺穿自己脚掌,将自己牢牢钉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渐渐没了气息。 努比利赞叹:“真忠义之士,将此人厚葬。”
一日之间,两场大战,白雪覆盖战死者的身体,一张张平凡的脸,却是家人遥不可及的记忆,化作一缕青烟,慢慢消散,警幻得十万精血之助,功体暂时突破极限,随后一道讯息,突破两界,传到了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