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真的不能自抑,一伸手在秋色弥漫的黄昏,碾碎马兰花愈来愈坚韧的传说借那一弯碧水,洗净与世俱来的污垢天色阴沉,一层层云压在天空,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河水滔滔不绝,从西往东流,浸润了一片又一片土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子民。一丛丛沙柳骄傲地林立着,在河滩边泛滥成长,它们是倔强的汉子,扎根泥土汲取着养分,又呵护着泥土,没有丰腴的叶片,也没有高大的身姿,但它们依旧执着地站立着,任河水冲涮了一千次、一万次。十五条汉子坐在河滩边,每个人脸上都无比肃穆,手里拿着菜刀、钢管、砍刀、十字镐把等各式各样的兵器。本来王总想给大家统一配备钢管或砍刀,但张天顺说我们又不是HSH,要那些玩意干嘛,平时大家玩啥顺当就拿啥,只要能发挥最大战斗力就可以。张天顺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不时对大家强调着第一脚一定要统一、声音要洪亮,眼睛一定要放亮,既要保护好自己,也不能退缩,等等。大家都“嗯嗯”地应声着,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心里忐忑不安。“天顺,他们又不会玩阴的吧?”
“你好好说说,咱们能不打架就别打架了,人家是HSH,我们就是一帮平头老百姓!”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万一以后……”郭恩在一边转来转去,转得张天顺头都晕了。“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还不如直接去面对!”
张天顺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种与生以来的责任感让他充满了豪气,但眼前不时晃过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的影子,吴梅兰的叮咛再次响起:“天顺哥,咱们别参与那些事行不行?”
做人往往一念间,选择很重要,但有些选择是逼出来的。也许你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但生活却将你逼到绝路,让你不得不告别平淡。今天的决斗也是逼出来的,若不是“黑金蛋”他们三三番五次击报复,张天顺确实不想出面。他很清楚得罪“黑金蛋”的下场,能够打出一片天地的,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反反复复考虑了很久,将决斗中的每个环节计算了一下,刚才带着大家演练了好几遍。既然已经选择,就没有退路。没有退路,就只能迎难而上。张天顺揍完“狼狗”后,效果明显。回到酒店,郭恩和刘庆有半吹半擂地讲完故事后,十五条嘴上敢滚刀的汉子立时勇气倍增。他们中间有七个人因为打架斗殴或者偷盗进过监狱、拘留所,另外三个人也都在当地混的有点小名气。开始大家抱着先去看看、吃完喝完散伙的态度,没想到大家酒未过三巡,张天顺就带着郭恩、刘庆有将“狼狗”四个人打成了孙子。一时群情激昂,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退缩了。张天顺听着大家的恭维,微笑着饮完一杯酒,一用力,酒杯碎了,血顺着手指流了出来。“刚才我们萍水相逢,承蒙各位兄弟鼓舞,我壮胆去下了战书。如今铁板钉钉,若再有兄弟抽底板,就同这酒杯一样,我拼一身血也要好好问候问候为什么?”
张天顺一句一顿地说。“拼了!”
郭恩看着发愣的众人,带头喝完杯中酒,摔在地上。“拼了!”
“拼了!”
“拼了!”
“拼了!”
十几个人纷纷热血上涌,一个个高脚杯将包间摔得到处是玻璃碴。“王氏酒店”平静地开了三天业,期间除了“狼狗”派人送来“奉陪到底”四个大字后,没有人骚扰酒店,处处洋溢着温馨的气息。“来了,来了!”
突然刘庆有大声喊着,张天顺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只见不远处驶来五辆面包车,陆续从车上下来三四十号人。十四条汉子分成三排齐刷刷地站在张天顺后面,分别为二、四、八人,每个人前面堆着一个小沙包。这是张天顺研究的楔子队形,按照战斗力排行分布兵力,可穿插成排正面迎敌,也可有序前进如利刀插入敌人中间。为了提高战斗力,张天顺专门请了一个退役的特种兵朋友排练了两天。大家嘴里嚼着口香糖,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家伙。张天顺的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不停地笑着,并再次给大家打气:“听好了,打架拼的就是气势,只要你不怕,敌人就会怕,都给我握紧了,如果他们敢冲上来,或者只要我说一声‘打’,大家就有序往前冲,一定要拿出玩命的架势,但是拿刀的尽量用刀背砍,别弄出人命来!”
三四十号人踩着零碎的步伐缓缓走来,穿着各异,高低胖瘦各不同,没有电影中那种黑西装、黑墨镜的派头,手里提的一半是砍刀一半是棒,比张天顺他们整齐点。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黑胖子,留着个平台,戴着一副金色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看这样子,肯定是所谓的“黑金蛋”了,别人恐怕没有这怪异的模样。紧随“黑金蛋”后面的是两个大个子,看着很粗壮,脸上阴森森的,估计如果不是保镖,在混混中地位也肯定高。HSH嘛,肯定得讲一点派头,要不怎么出去震慑人。随后便是“狼狗”“小日本”等一伙人。一帮人距离张天顺他们大概十米处站定了,他们没有张天顺一帮人站的整齐,甚至于停下时还有人相互碰撞,看得出也是很紧张。“你就是那个下战书的?”
“黑金蛋”双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地望着张天顺。“不错,咋的,怕了?”
张天顺脸上依旧笑着,背着手,手中紧握着二节棍。他一边点数,一边在心里在盘算着,对方大概有三十五个人,打架“黑金蛋”肯定不动手,两个保镖估计身手不错,但他们的职责应该是保护“黑金蛋”,冲到前面的可能性不大。往前冲的算下来有三十二个人,“郎狗”已经交过手,那点水平不用怕,“小日本”估计和他一个档次。只要打败这帮混混,“黑金蛋”和两个保镖也就好收拾了。“怕个球?你也不打听一下去,老子怕过谁?”
“黑金蛋”笑了,一口大金牙显得格外耀眼,甚至于让张天顺开始估算这口金牙能值多少钱。“很好,估计你是没遇到怕的人!”
张天顺还是笑着,他用笑掩盖着内心的恐惧。“泡蛋娃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敢跟老子对着干,你还是头一个,我很感兴趣!”
“黑金蛋”继续笑着,“先报个字号吧,也算条汉子,死了老子给你立个碑。”
“张天顺,农民一个,死了帮忙埋到地里沃粪吧!”
张天顺继续笑着,笑得“黑金蛋”脸上开始有些不自然。“好好,算你娃娃有种,我不欺负泡蛋娃,今天你要是站着走出去,以后我的人见了你们绕着走;你今天要是死了,老子给你多烧点纸钱!”
“黑金蛋”恶狠狠地说,突然抽出大手一挥“给我灭了这些泡蛋娃!”
“灭了他们”“黑金蛋”身后几个人大声喊着,举着家伙一窝蜂往前冲。不出张天顺所料,“黑金蛋”和身后两个保镖却在向后退。“杀”待这些人快冲到跟前时,张天顺大喝一声,脚尖点地一铲、一踢,一股沙子便朝这帮混混脸上打去。随后张天顺身子向前一倾,二节棍冲着最近的一个家伙头上打去。“杀”,身后的十四条汉子一齐发声,声音整齐而洪亮,和张天顺同样的动作。脚下的沙子刚才大家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这帮混混上来。混混们中了计,让沙子迷了眼,又闻听一声大喝,顿时有几分慌乱。但容不得他们调整状态,十五个人挥舞着家伙没头没脑地打来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混混们人虽多,但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没能占到人多的优势,反而被张天顺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别看不少混混手中提着砍刀,但真正敢砍的没几个,好多时候都是拿来吓人的。但张天顺他们手中的刀就不客气了,刀背砍不死人,大家都憋了一股劲,轮起来就砍,吓得混混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刀背还是刀刃,个个慌了神。“王八蛋!”
张天顺眼前仿佛出现了那被烧的小吃店,还有生死不明的老板娘,心里的怒火如烈日般灼烧着,手中的二节棍随心所欲地舞动着。这是他用钢管焊制的二节棍,一棍子下去砖头都碎成几片,着实练过一阵子,挥起来猛不可当。挨棍的人立时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后面的弟兄们也不含糊,整齐的队形虽看似凌乱,但还是很好地执行协同发力、尖端突破、全面打击的战略意图。“狗日的,这不会是一帮当兵的吧!”
“黑金蛋”在三十米开外观望着,虽然他没想过杀掉一两个人,但确实准备好好教训一下,降服了归到自己旗下。可没想到不到两分钟,他的二十多号人就倒在地上,有的抱头打滚,有的惨叫连连。剩下十来个见势头不妙,撒腿就跑。“追!”
十五条汉子也都不同程度带了伤,但打得太过瘾了,个个亢奋的如野狼一样。形势反转太快,混混们没了斗志,张天顺他们则斗志昂扬,追杀声不断。一时又倒下去五六个混混,剩下几个没命地跑着,手中的刀棍都不要了。“快走、快走,这帮货真玩命哩!”
“黑金蛋”脸色变得更黑了,转身就跑,但胖乎乎的身子哪能跑得动,两个保镖边护边跑,脸色也都变了。“你不是很狂吗?”
张天顺追到了“黑金蛋”跟前,挥动二节棍就准备砸下去,左边一个保镖飞起一脚,以攻代防保护老板。“啊!我的眼睛!”
保镖突然一声大叫,捂着脸跌坐在地上。不是他身手不行,而是猜错了张天顺的意图。张天顺真正想攻击的就是保镖,“黑金蛋”再厉害也老了,根本不需要担心,但两个保镖可是猛虎般的存在。二节棍不同棍子,可以拐弯打,看似张天顺大喊着要打“黑金蛋”,其实空中变了方向挥击保镖。“呼”,张天顺同时也结结实实挨了保镖一脚,不由倒退三步。但他马上站住身子,冲着捂眼睛的保镖连击三棍。“乓”“乓”“乓”“啊!”
只听结结实实几声响,可怜的保镖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你不是练家子吗”“你不是很牛吗”这时郭恩他们五六个人围着另外一个保镖疯狂付出,打得那家伙双手护头缩成一团,任凭棍棒不停地招呼着全身。他的手身也不错,刚才连着踢翻了三个人,可惜好汉架不住人多,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兄弟,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黑金蛋”坐在地上,不停地挥着手,屁股不断向后挪。他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因为大家忙着对付保镖,他倒是保了周全。“哈哈,不给我烧纸钱了,不给我立碑了!”
张天顺合起二节棍,握在右手,敲打着左手掌,笑着一步步走向“黑金蛋”。他的左肩挨了一刀,血水顺着胳膊流下来,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流进手掌。张天顺不在乎疼痛,轻轻敲打着手掌,溅起的血花掉在地上、飞到身上、飞到脸上,让他浑身是血,有几分恐怖。“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最后一排弟兄们掉过头呈半圆形防护队形,郭恩站在当中,头上不知让谁砍了一刀,流着血,但他没感觉痛,反而看着满地惨叫的混混大笑着,心里十分得意。“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的地盘全让给你!”
胖人不灵活,“黑金蛋”刚才其实没跑多远,但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一点HSH老大的威风了。“你多大了?”
张天顺看着“黑金蛋”的可怜样,笑着问。除了打架那几分钟,张天顺今天全程都在笑,让人看不到任何其他表情。表情越单调,情绪越难掌握。对于弟兄们,他的笑稳定了军心、激励了士气;对于混混而言,他的笑充满了杀气,充满了鄙夷。“黑金蛋”实在猜不透张天顺到底在想啥,这么年轻这么淡定,让他心里越来越恐慌。“五十四了!老了!”
“黑金蛋”见张天顺没有攻击的意思,缓和了一点,叹口气掩饰自己的失败。“有儿子吗?有丫头吗?”
张天顺面对面蹲了下来,盯着“黑金蛋”的眼睛,依旧笑着问。“有,有,一个二十五了,一个二十一……你啥意思?”
“黑金蛋”忙着回答,突然又发现不对劲,这问及家人是JH大忌啊!“哎,你看看,叫我咋说你好,比我爸岁数还大啊!有儿有女的,一天还混啥狗屁社会,闯啥狗屁JH,一天在家哄孙子多好!”
张天顺笑着,干脆坐下来。刚才一阵猛攻,确实有点累了,腿也有点软了。“就是,混不动了,该回家抱孙子了!”
“黑金蛋”听出张天顺没有恶意,自我嘲讽着。“这样吧,看你岁数这么大,我该叫你一声‘叔’,也不为难你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呢,想回家哄孙子我双手赞成。如果还想混社会,那只要不动我和我的弟兄们,咱也各吃各的饭,各走各的路。但是,如果,你要是再动动我的弟兄们,那我还真不想让你再见到孙子了……”张天顺的脸上依旧笑着,但杀气越来越浓郁。“好好,小兄弟,听人劝,吃饱饭,我还是回家哄孙子去!”
“黑金蛋”有气无力地说。看看周围那帮带来的混混们,有的已经站立起来,有的还在地上趴着,那两个保镖爬起来躲得远远的,不敢上来保护他们的老大。“哈哈……痛快!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就这么定了!我可不想再沾血了!”
张天顺大方地伸出手。“就这么定了!”
“黑金蛋”伸出手,两个人重重握了一下。“走吧!回去喝酒!”
张天顺跳起来,向大家一招手,十五个人相互挽着胳膊大声笑着向前走去,不过也有几分相互搀扶的味道。“黑金蛋”依然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张天顺他们离开。一帮小混混开始慢慢靠拢,个个灰头土脸、唉声叹气。“一帮废物,我*你先人,平时一个个牛皮吹得比哨子响,关键时刻连狗都不如。我看你们就他妈的欺负老实人,以后别打着老子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了!”
“黑金蛋”从地上捡起石头,乱砸着。小混混们耷拉着脑袋,躲闪着,谁也不敢吭声。“天顺,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一战成名,在JH上闯出名号了?”
刘庆有现在彻底乐开了花,他太羡慕那些所谓的JH大佬了。张天顺是自己的铁哥们,大家玩了五年了,成天笑哈哈、咋欺负都不生气,没想到打架竟然这么生猛,连“黑金蛋”都降服了,以后那还不得是JH大佬,自己那也跟着沾光,当个二佬啥的。“成个屁名,不就是打了一架嘛,记着,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一天JH长、JH短的……”张天顺回头看了一眼刘庆有,严肃地说。在他眼里,HSH没一个好东西,一想到那可怜的老板两口子,他的心里充满了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