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都说了嘛,这猫不是我养的!它是冲着我养的乌鸦……哦不,我养的八哥来的。你看,我这鸟儿都让它给吃了,它把我家玻璃撞碎跳出去了,凭什么说我给它扔下去的!你们看我这脖子被它抓的,要是我养的它能这么狠?多管管小区里的野猫才是你们物业的事……”门口处的肖老二正在和物业的人争执,而我和钱锦则把注意力全集中于这个瓷缸,确切的说,是瓷缸里的泥土。“物业这帮人,不敢和业主较劲,一天到晚就会欺负我们这帮租房的!这不,竟然怀疑哥哥我虐待动物,高空坠物!哎你们说哪儿有……怎么着,有什么发现么?”
打发走物业人员的肖老二还想抱怨什么,却被我指向钱锦的手打断。此时的钱锦正托着他的罗盘,悬于瓷缸上方。那只被猫吃了一半的鸟,就扔在瓷缸不远处。见我和肖老二走过来,他示意我们注意罗盘上的指针。钱锦先是把罗盘放在鸟尸附近,只见罗盘的指针开始微微抖动,说明乌鸦的魂魄就在附近。随后,钱锦拿着罗盘的手,似乎在沿着一条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见的线缓缓移动,并通过罗盘上指针的摆动幅度确认移动两路线的正确。最终,罗盘将钱锦的手引向了瓷缸。在缸口处的时候,指针摆动的幅度最大。而当钱锦的手缓缓伸进缸口,快要接触到里边泥土的时候,罗盘指针的摆动戛然而止。“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钱锦小心的收起罗盘问道。“瓷缸里的土在吸取生魂?”
我有些惊异的答道。“不是生魂,是怨魄。”
钱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坐在沙发上继续说:“和人有三魂七魄不同,动物通常只有两魂两魄或者两魂四魄,所以人类在智商和思考能力上要强于其他物种。但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魂善而魄恶。另外在死后,都是魄先散,魂再离。”
坐在沙发上的钱锦往茶几附近蹭了蹭,继续说:“根据罗盘显示,这只乌鸦的魂早就没有了,说明鸟的恶魄被强行紧固于此,并被这缸里的土吸纳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问题不在这个瓷缸,而完全在于里边的土么?那这到底是什么土啊?看着和我阳台花盆里的土没什么区别啊?”
肖老二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皱着眉说道。听了肖老二的话,钱锦叹了口气并没有做声。“那么,那些人发疯,和这奇怪的泥土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魂魄都存在一定的自主意识。如果魂魄被某种力量强行吸纳,就像我们活人在遇到危险时会努力挣扎一样,本应直奔地府的魂魄被外力强制扣留的话,也会有所反应。在这种情况下,魄就会释放出戾气。人一旦沾染到一定程度的戾气,就会进入癫狂状态,有点类似我们常说的冲体和闹撞客。所以,我怀疑这种土有某种强化戾气的作用,人或者动物一旦沾染,就能让他们身上沾染的戾气暴涨,导致他们发疯发狂!”
钱锦这次没有沉默,说话的时候,他充满疑虑的眼神一直盯着瓷缸。我回想了一下目前发生的事情,钱锦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在那些已知接触过这些泥土的病例中,老许被三具小孩尸骸所爆发出来的魂霾冲体,其中含有戾气自不必说。这只猫咬死乌鸦,鸟虽然弱小但也不甘于这样死去,自然也会有戾气沾染在猫的身上。“可是那个陈有德……”我不由自主的说出声来。“陈有德在下去之前,摸过那把宰羊的刀!我记得特别清楚,没错!刀口上残存着羊的魂魄和戾气!”
肖老二眼睛一亮喊道。“那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钱锦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香炉和三支长香吩咐肖老二点上,从取出道袍套披在在身上。“孤魂等众,九玄七祖,四生六道,轮回生死,出得地狱,及望东极天界,一十八层地狱狱狱逍遥,三十三天宫宫宫自在……”一段“救苦往生神咒”念完,钱锦由取出罗盘,确认屋内和我们几人身上再无半点沾染的魂魄和戾气,这才取出一些瓷缸里的土放入塑料袋。随后,他又在肖老二家的门窗内外都贴上符箓,惹的楼下经过的人都在好奇的观看。“哎我说钱总,您这是干嘛呀?告诉人家我这儿闹鬼?我这房子是租的,您不是想让房主把我轰出去吧……”肖老二有些不乐意。“这几天我要回一趟龙虎山,问问我师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老二,在我回来之前,这瓷缸就放在你家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触。这些符纸可以确保不会有怨魂进入房间,但不能保证死在屋里的东西不会散发戾气。所以尽量别在家里做饭,尤其是不能宰鱼宰鸡。”
钱锦一边说着,一边穿上大衣向大门走去。在即将离开的一刻,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我俩说:“山上信号不好,我不一定能接到电话。如果梅总要是问我,你们直接说就好。哦对了,邢云春节前和我多请了几天假,应该也快回来了。他要是来公司,让他把模型寄给甲方就好,那边已经确认了。”
说完,钱锦长发一甩,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我和肖老二相视一笑,都在佩服邢云的先知先觉。我们在这边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个闷葫芦却在老家享清福。“嘿嘿,说不定家里那边有相好的,老邢正在温柔乡里快活呢……”肖老二贼贼的笑了笑,然后又自嘲的说:“哎,本来我还说过年回去见见相亲对象呢,这倒好,家也没回去,姑娘也没见着,反倒是要守着一个装着脏土的破缸过日子。”
我和肖老二找了个纸箱子,合力把瓷缸放进去。生怕有什么小虫子爬进去死在里边,又在外边套了好几层塑料布。眼看着到了晚上饭点,在肖老二的提议下我们来到附近一处饺子馆,要了三盘饺子和几盘熟食凉菜,再配上点啤酒饮料,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常人生活。我们聊了一会儿闲话,但话题不由自主又回到了这个价值不菲的至正元青花和里面的怪土上。“哎,我说老尹,哥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肖老二用油腻的手抠了抠牙缝,将一节骨头吐在桌上说道:“老钱的意思是,身上沾染的戾气越多越大,再接触那盆土的话,反应就会越强烈,对吧?但你说那只被宰的羊,和我养了半年的鸟儿,它们产生的戾气,难道比那几个被邪术法阵弄死的孩子还大?”
“你是想说,为什么老许没有像陈有德和那只猫那样当时发病吧?这个事,其实我也想过……”听到肖老二这么说,我也放下了筷子,和肖老二碰了碰杯说:“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些土只对新鲜的魂魄有作用,而死去多年的,反而影响没那么大了?”
“哎呦兄弟,刚才钱锦说话的时候你耳朵里塞驴毛了?人家都说了不是因为魂魄,而是魂魄产生的戾气!本来无色的魂魄之所以会变成黑烟一样的魂霾,那就是因为里边积攒了大量的戾气所致。这一团戾气扑到脸上,力道何止是成千上万头被宰的山羊能比的?如果按照老钱的猜测,他许国峰估计当时就变欧阳锋了!”
“要是这么说,钱锦的推断有误?嗨,咱也别瞎琢磨了。反正那土他也带走给他师父看去了,这些事还是让专家去考虑吧。老二,把那瓶可乐递给我,哎等下,我有电话。”
我正准备再给自己续上一杯饮料,却感到裤兜里一阵震动。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喂您好,请问是尹梦龙先生吗?”
接通电话以后,一个陌生而有些圆滑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你是哪位?”
我有些警惕的问道。“哦,尹先生您好。我是人间无忧康养中心的工作人员,我姓刘。是这样,许国峰先生不是转院去了埃尔森国际精神康复医院的特护病房了嘛,我是想问您一下,在许先生康复后,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康养中心进行进一步的康复疗养?我中心有世界顶级的精神科康复团队,全球最尖端的健康检测设备和技术,并且和埃尔森那边是多年的合作关系。如果您同意许先生出院后来我们康复中心,我们可以在许先生的康复过程中提供个性化的方案和无缝对接的……”“你等等!你说许国峰从市属第二精神病医院转院去了埃尔森?就是那些大牌影星得了神经病都去的那家私立医院?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肖老二也是一愣,放下手里的饮料瓶,侧着耳朵听着。“啊?这……就是昨天的事啊!您,您不是许先生的家属吗?”
电话里的陌生男子似乎也感到了不对劲,一阵翻阅纸质资料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呃我看一下啊……家属栏,尹梦龙,朋友……王素娟,夫妻……哦哦!对不起啊尹先生,我打错了,打扰您了!”
还没等我继续追问,那边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老许转院去了埃尔森,我没听错吧?他们家这是打算卖房子吗?”
见我放下电话,肖老二惊愕的对我说。“就算卖房子,他能在那所医院撑几天啊?”
我同样惊诧的对肖老二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去年看到一个新闻,说是一个身家百亿的某全国当红影星因为神经衰弱住进了这家医院,治疗费用就达到平均每天5万,这还不算各种不再医保之列的进口药物。以我现在的工资水平,辛辛苦苦干上一年,也只够在这里躺一天的。显然,这个姓刘的是个康养中心的销售人员,并且在市属第二精神病医院有着某些关系,可以拿到病人和家属的各种信息。一旦知道哪些财大气粗的病人转入贵族医院,他就会第一时间联系病人家属,为自己争取业绩。只是这家伙一时粗心,把本应该打给老许爱人的电话拨到我这儿,才让我知道老许转院的情况。我听老许喝多了跟我说过,他曾经想把房子卖掉,在远郊买一处便宜住处,省下钱来供孩子在国外读更好的学校。不过因为家庭关系复杂,卖房需要好几个亲戚同时签字才能生效。听说想卖房,亲戚们都提出了各种苛刻的条件,让老许没法接受。还有的亲戚远在北欧,根本不愿意回来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老许和亲戚们谈判了几次,卖房子的事都没有谈拢,最终也就搁浅了。老许健康的时候房子尚且卖不掉,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哎,你管人家哪儿来的钱呢!人家好歹是业务经理,来钱的道儿多了,难道还都要跟你汇报啊!要我说,谁都比咱俩有钱!听他们这些有钱人的事我就来气,老板,再来俩烤腰子,记我对面这人账上!”
肖老二一幅“我穷我有理”的架势,拿起最后一瓶啤酒吹了起来。也对,人家有钱能进这么好的医院,我应该跟着高兴才对。难道我这边没有什么进展,还不许素娟嫂子想别的办法嘛。我笑了笑,看着肖老二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饺子,起身结账。出了餐厅,肖老二说晚上有英超的比赛,自己买了足球彩票,要赶快回去看直播。我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决定在外边散散步。虽然已经过完年,但还没有出正月。不少店铺叫卖着元宵和汤圆,让小区内外还洋溢在喜庆的祥和之中。今天晚上的温度并不算太冷,由于第二天是周末,人们都三三两两的逛着街,随意的在各种售卖服饰、零食的小店里流连。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也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环境,便独自往小区外的河边走去。相比于热闹的夜市,晚上的河畔很少有行人过往。我点起一根烟,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一个溺死鬼的魂魄从尚未结冰的水里露出头来,蹬着发白的瞳孔看着我。当发觉我能看到它的时候,这个打算寻找替身的魂魄便显得有些失望,再次回到水中。除了我之外,前方不远处还有一男一女两人,他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根本不知道那个溺死鬼此时正殷切的期盼他们能主动走到河里,去换取自己的解脱。“就这点钱,你还告诉我说让孩子上美国最好的大学?早知道这样,当初我让他上什么预科班?”
女人的声音很尖锐,也很气愤,以至于离得并不算近的我,也能听的很清楚。男人也在说着什么,但明显处于弱势,似乎在解释,国内的学校也是很有前途的。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再去听谈话的细节。但对于孩子出国的话题,却让我再次想到了老许。老许的孩子也在国外读书,这几年为了孩子留学的钱,这两口子一直都是省吃俭用,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一些吝啬。我又想到老许的为人,尽管在领导面前有些抬不起头,但绝对还能配得上“正直”二字。就我所知,他至少有三次机会接受供货商的贿赂,但都被他拒绝了。所以,老许也不是那种赚黑钱的人。那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亲戚?为了房子的事,他们夫妻早就和亲戚闹掰了。高利贷?秀娟嫂子不会傻到去跳这种火坑。我停住脚步,看着河里暗白色的浮冰,最终打定了主意。“喂,罗队吗,是我,尹梦龙。我这边发现了一些重要信息,但在告诉你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放心,我不会耍你。因为这件事,也能侧面印证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对,就这件事。我也只能找你了……对,叫许国峰,天慧国际的项目经理。好,我不挂。我在罗队,你说我听着呢……你说什么?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罗队的电话,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老二,别看你那破球了,早点睡,明天跟我去一趟埃尔森医院。我刚才给罗队打电话核实了一下,就在陈老板那院子动工之前,有人给老许的账号里打了1000万。打款的人叫黄乃福,是个不识字,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农民。而且,这个人10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