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吃了一惊。连正给我上药的手都不由得加重了些,险些没将我性命害了。我笑话他:“师兄,我可不想后半辈子做个傻子,你轻点儿。”
谢梅却极为郑重,匆匆给我后脑勺的伤口处理好了之后,便立即问我:“阿洛,那刻骨转生术法子谲异,须得忍受褪皮生肉之苦,你……”他犹疑半晌,没能说下去。“我知道,只是师兄,女孩子都爱漂亮,我不想脸上留下这么难看的伤痕。”
我很是轻松地说着。仿佛,我会想到这个法子,只是单纯想要漂漂亮亮的,与任何人无关,与任何事无关。也应该是无关其他。刻骨转生术,用药物使得脸上所有好肉烂掉后,才会开始生出白嫩无暇的新肉来。其实并不困难,只是其中的苦痛,非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甚至有人在生肉过程中,禁不住折磨而自尽而亡。更有甚者,因为不同肤质与体质,对药物的接受能力不同,脸颊上的溃烂直接影响到全身,却再无力生长新肉……种种情况,都是有的。苦痛刻骨,而后涅盘转生。此为刻骨转生术。谢梅自然不肯放心我去冒这个险。但我笑:“从前我连美人骨那样狠毒的毒药都曾受过来了,此刻如何会惧怕这小小的刻骨转生术?”
“阿洛!”
谢梅无奈,但他终究说不出反驳我的话来。这人总是这样,不管怎么样,都拗不过我。很快,谢梅便集齐了药材。临动手前,谢梅还是不放心:“阿洛,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不管你怎样的面貌,有没有这些伤痕,其实对师兄来说,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没必要勉强自己,知道吗?”
我着急地催促着他:“我知道啊,所以师兄快些罢,身为师兄这么好看的人的王妃,我要是稍稍丑些,都会觉得自惭形秽的。”
“阿洛不丑,阿洛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我嘻嘻一笑,没再搭话。那药是极烈的,敷在脸上,立时便如跗骨之蛆,钻进了人的皮肉当中,不住地啃啮。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皮肉缓缓被吞噬的疼楚。此法需要等待,因不知何时会开始长出新的皮肉出来。但我此前曾经重塑过骨肉,谢梅对我的体质也十分了解,期间一直在给我查探情况,稍有变化,便会立即紧张起来。生怕我就此疼死过去,抑或是成了个丑八怪,此生此世都要恨死他了。我想笑他的,竟然将我说得这样没有良心。可实在是痛极了,连说话都困难起来,只能听他不断地抹黑我的人品。这人真坏!但幸好,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在经历了脱肉之苦后,不过几日的功夫,我已能感受得到那种生肉的瘙痒。我还算是情况好的了。见状,谢梅一直高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真正放了下来。这段时日,他因担心我,故而一直守在清阁当中,事事躬亲,唯恐错漏了一个地方,都会致使我出个什么意外。这下见我有了好转的现象,自然也还要回去忙先前的事情。调查不出来那天究竟是谁睹见我被人纠缠以及那人的目的,谢梅坐立难安。这厢谢梅在我这里稍稍松懈了些许下来,谢萍萍也不甘示弱,很快就找上了门。清阁一向有翁六等人拦着的,她进不来。但谢萍萍不是那等子认命的性子,竟绞尽脑汁,提了火油过来,沿着清阁就要浇上去。府上人没人敢拦,翁六上前才碰她一下,她便立即尖声大叫,叫声冲破耳膜,纵只是远远听着动静,我都觉得头疼,遑论就在她跟前和她周旋的翁六?这丫头真的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但翁六谨记着上次的教训,死也不肯再让谢萍萍单独与我相处。谢萍萍已打着火折子,作势就要点起来。别人一旦有要和她抢夺的意思,谢萍萍即刻就做出往自己身上点燃的动作。把人愣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连连大叫着要她别冲动。如此对峙了许久后,翁六还是不肯放她进去。谢萍萍究竟是女流之辈,翁六瞧准了机会,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之后,谢萍萍再没有办法撒泼耍赖,扬声大喊了几句,我却并不回应。她也便只能怏怏地回去了。我凝神听着这一场闹剧,心里委实觉得奇怪。我不是没有见过谢萍萍耍闹的模样,单单靠听他们的谈话,我都能想象得出谢萍萍的撒泼模样。但是她偏生挑这样的时候来……谢梅不在,我根本不可能见她。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我无心多想,翁六已经把吃食和给我用的药带了进来。我现下的这副模样,不敢让宋甜儿和小鸠儿两人知情,要不然,只怕她们的眼泪就要将整个儿清阁淹没了。于是翁六不仅担着保护我的职责,谢梅不在的时候,就连我的生活起居,他也要辛苦兼顾到。“刚刚文昌公主来了。”
他和我打着报告。我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情。谢萍萍闹的动静着实太大,即便是我想要忽略,但实际情况却是不允。想了想,我问道:“刚刚她在浇的东西,似乎是火油,是吗?”
“王妃好灵的鼻子……”话说完,翁六语气中充满了懊悔。他自是觉得失言。我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的确是很灵,你说得不错啊。”
方才不是听他们说的话,还有靠着着灵敏的鼻子,我哪里知道他们那里是个甚么情况?“王妃别拿翁六开玩笑了。”
我甚至都能够想象得到他此刻脸上定是红彤彤的。少年人脸皮子薄,禁不住玩笑。于是我也不再贫,只是交代下去:“她今天在的那个地方,多多检查,那火油也处理干净,免得留有祸患。”
谢萍萍这人,委实难以让人相信。翁六信誓旦旦地答应:“不用王妃交代,翁六自然也会做得到的。”
许是脸上生肉,加之养病期间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百般忌口,是以最近的胃口较之寻常都要大得多。将翁六送来的吃食解决掉后,我便又开始泛起困来。“我扶王妃回榻上歇息罢。”
翁六提议道。我点头同意,躺下之后,便摇摇手让翁六下去了。听到了翁六关好门窗的声音,我便闭眼放心睡去了。只是未等到深睡,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脸上的伤处却陡然地发起疼来。起初我原以为会是长肉的正常现象,但到后来,隐隐又察觉不对劲儿。痛楚愈加的明显,伴着那种尖锐的刺痛,仿若有刀子嵌了进去,根本不似寻常生肉的异痒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