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回身将门给阖上后,复回头冲我笑着。他道:“姑娘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微臣该来得早些的。”
“只是圣上还在姑娘身边,微臣来找姑娘,有些事情就不是很好说了。”
说得甚是稀疏平常,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话语有任何的不妥。实在是厚颜无耻。我瞪着他,看着他放下托盘,其上只有一个白玉碗,里面盛着汤药,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我闻得出来,是血腥味儿。“你又想要作甚么?”
我拍着床板,双腿已经放了下来,虚晃着身子,勉强靠着床架站稳,“白子墨,分明就是你想法儿把我带到祭坛之上,让众人见到我的这副模样,好借机让荣靖陷入两难之境。”
白子墨挑了挑眉,饶有趣味的模样:“可做这些,微臣有什么好处呢?”
我冷笑一声,冷冷吐出两个字:“荣治!”
在先前偷听得到的讯息当中,我就已知道白子墨是荣治的人。虽不知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白子墨多番加害于我,让荣靖在为我头疼烦心之时,又平白添了许多的怨怼之声。这对白子墨是没什么好处,或许连满足他的恶趣味都不足矣。但对于荣治来说,若是他想要翻身,自然是将荣靖弄得身败名裂为佳,最好是将荣靖这些年的励精图治都能抹去。如此,他才能可有法子一雪前耻。听罢,白子墨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姑娘可真是爱说笑话。”
他反驳着我的所有猜想,“且不说,微臣深爱姑娘,没有办法保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触怒龙颜,姑娘还会不会有命活下去,就只是……”“只是什么?”
白子墨很是满意我的反应,嘴角笑得肆意:“就只是,姑娘凭什么认为,微臣一定要为一个落败草寇效力?还是姑娘觉得,微臣会因为姑娘之外的人,转过来对付姑娘?”
“你够了!”
真是受够了他那样的无谓与戏谑话语。醒来后躯体虚弱,说出这一句话就几乎用了我全身的气力。我向后踉跄了两步,几欲跌倒,堪堪扯住了垂下来的纱幔,方止住向下倒去的身躯。白子墨还是置之不闻,笑说:“姑娘可要小心些啊,若否,微臣纵是医术再如何高明,都敌不过姑娘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姑娘说了这许多话,想也已经口干舌燥了罢?恰好此药已经凉得适宜,听说姑娘有一段时日闻得苦味儿便会作呕,所以微臣特意给姑娘备下了蜜饯,只还是要姑娘先将药饮下去。”
打怀里取出一个包裹得严实的布嚢,打开后,里面赫然存有几个色泽清新,形状别致的蜜饯海棠。白子墨邀功似的:“微臣托人往山下去找了一家铺子,说是十里八乡极是有名的,姑娘不妨尝尝?”
“白子墨!”
我胸腔激烈起伏着,从他嘴里讨不到一句真话,却还要忍受他的种种戏语。“姑娘怎么?”
“就算你将话说得天花乱坠,但终究掩饰不了你别有居心……”“微臣说得很是明白了,微臣的目的一直都是姑娘,从未有过改变。”
他打断了我的话,又将从前的话再说一遍。将那碗药端到了我的面前,白子墨还很是好心地问了一句:“姑娘是要自己喝,还是由微臣动手?”
“微臣为人粗糙,纵然有心怜惜,但也怕伤了姑娘,嗯?”
我伸出手去,想要将那充斥着血腥味道的药碗打掉,却被白子墨一把攥住了手腕。他笑:“姑娘这可不是太好,这碗药的药引极是珍贵,姑娘要是打掉了,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因此而葬身。”
“你说什么?”
药里传出的血腥味儿,难道……是人的?想到这里,我浑身发着抖,看着那碗药,仿佛看到了一碗血一样的恶心。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似的,一股子胆寒感觉遍布周身。岂料白子墨轻笑一声,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自己先将药喝了一口,才说:“若圣上真肯为姑娘性命而杀众生,姑娘可会觉得开心?”
“毕竟,如此痴情帝王,世间少有啊。”
我恨恨瞪着他,牙齿都止不住地上下哆嗦。“放心好了。”
良久后,似乎也失去了趣味儿,白子墨将药放下,说道,“即便是微臣想要用人血,圣上也未必肯,到底圣上对姑娘的情谊,还没有微臣所说的这种地步,也非是肯为了姑娘而不顾一切,不是吗?”
好似也觉得药过于苦涩,又或是为了使我放下戒心,白子墨随意挑拣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不知是不是甜得过分了,见他眼睛不可控制的眯了起来,然后好奇地看着我。“里面所用,不过是小齿灵猫的血,姑娘已经多日没有饮食,若不是靠着这些药来吊着,只怕是连醒来都成痴梦,所以姑娘如今还是不肯喝下去吗?”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我所困惑的地方上去了。我问他:“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三日而已,姑娘睡了这么些时日,外面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一切都有圣上为姑娘着想,姑娘倒也不必关心。”
将我逼至角落里,一手拿着那药碗,不言不语,意思却明显得很。及至将那碗充满了血腥气儿的药喝完后,白子墨的声音方轻轻响起:“早如此多好,免得微臣还要思想,待会儿若是真来硬的,姑娘还会不会再理会微臣。”
那包蜜饯海棠递到了我的眼前儿。我推拒着,想要从他的围困当中离开,奈何这是一个死角。白子墨不让路,我也便只能在他的注目下,捻起一颗蜜饯海棠来,反到了口中。很是寻常,他也并没有动什么手脚。只是我无心再和他纠缠下去:“让开!”
白子墨偏过身去,放我离得远了些。而后嘴角讥诮地勾起:“姑娘何必对我恶语相向,若不是微臣,只怕姑娘现在就要被外面那些人绑走,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当成妖物祭祀上天了。”
什么?我不甚明白。但白子墨言之凿凿,说得确可为信的模样。见我如此不信任于他,白子墨颇是哀怨的叹了口气,步至小窗旁,轻轻开了窗扇,冲我招着手。我不疑有他,走了过去。才发觉在不远处,屋子的廊角下,确确实实地立着几个人影,重甲在身,都是宫里头的重兵。其中为首的,还是李蒙。白子墨为我解释:“姑娘当日现身祭坛,还偏在那时发了病,一干重臣总是认为姑娘为不详之身,加之……”“圣上那样爱护姑娘,一连守在姑娘身边三日,不理诸君子建议,未免就有几分祸国殃民的意思在里头。此次懿德太妃将圣上支开,为的就是抵不住前朝流言,要设法儿把姑娘先拿住,等一把火烧下去,姑娘性命没有了,圣上也就无力回天。”
我余光看着他,问道:“这不就是你陷害我的理由吗?你此刻来告诉我这些,无非也是想让荣靖再失一些民心,好让荣治趁虚而入,是也不是?”
“真不知道该夸赞姑娘聪慧呢,还是该说微臣做人失败。”
白子墨转过身去,放下了药碗,顺势将那包未吃完的蜜饯包起来,收回怀中,“微臣没有做过的事情,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至多……不过就是在旁人陷害姑娘之时,顺水推舟了一把,姑娘难道信不过微臣半分吗?”
看着他虽瘦弱但却极是高挑的身材,恍惚间我又记起那日昏迷前所看到的模糊身影。不知是不是因为昏睡了的原因,亦或是距离远近导致的,虽然记得那人很是瘦小,却应该还要比白子墨矮上很多才是。我摇头晃脑,将脑中这些想法扫去,劝告自己再不能入白子墨的话术当中去。我道:“你是鬼医世家之人,又深得荣靖倚重,取得药王谷诸多藏宝,何须要我信你?”
说着,便要绕过他,往门边走去。白子墨见状,忙得拦住了我。他抬手将我脚步拦下:“姑娘就算是想要为圣上分担,却也不至于要将自己的性命也奉送了出去。”
若是除去他心里让人看不透的恶毒心思,白子墨实在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就好比现如今,他能够凭借打听来的有关我的过去,从而明白地看出我现在的打算。他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可惜,他既然对我抱有不好的心思,另有目的,那我自然也不会因他这样的小聪明而有所恻隐。我坚持道:“那又关你何事?我自己的性命,想要怎样,何时轮到你来替我做主?”
我的确是想要出去,让李蒙等人将我擒住,而后再想办法脱身。至少,不能够让荣靖独自一人面对着众人的质疑,更不能让白子墨的阴谋得逞。“姑娘似乎是忘记了,还欠微臣几条性命几个恩情,姑娘还没还,就要这样自暴自弃,微臣可不能够容许。”
我不管他怎样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他胸有成竹能够劝服之时,一把推开了他,直接便打开门,跑着出去。走到长廊拐角处,李蒙正藏匿在那里,许就是在等白子墨离开后,好进来将我擒拿。我稍稍定了神,朝着他便道:“就请将军将我带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