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这副模样实在过于吓人,李蒙眼中呆了呆,嘴唇一翕一合,却连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于是我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白子墨紧随其后,但面上瞧不出什么来。他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我,上前与李蒙打着招呼:“李大人。”
李蒙抱手执意致意,而后看住了我,说:“白太医已将事情都处理完毕了?”
看来也是知道,白子墨有意包庇我,想要拖延等到荣靖发觉异常归来。白子墨当然不希望我即刻就被李蒙带走,他巴不得场面越乱越好,这样他才会称心。但听他说:“尚未,若是李大人还有等的心思,那就拜托多等一会儿,微臣需为病人负责,这是医者的责任。”
李蒙心思没有白子墨那样的千转百绕。也不晓得是不是出于可怜,知道我的结局必死,就连看向我的目光都有些怜悯的意味儿。但他却不是傻的,知道原则在那里:“白太医要对病人负责,这自然是好的,毕竟医者父母心,只是我可能等,圣上却未必能够等得。”
“这样罢,再给半刻钟的时间,若是圣上不来,就请恕李蒙无礼了。”
李蒙做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白子墨张了嘴,看唇形是要答好的意思。只是我并不愿令他如愿,当即站了出来,坚定地对李蒙说道:“还请将军大局为重,立即将奴才带走。”
再多一刻也不要。就如白子墨所说的那样,荣靖对我的情谊,或许是有的,爱也好,恨也罢,他还不想我就这样轻易死去。但却不至于到那样不顾一切的地步。他此刻能护我,不过就是想要证明他是有能力有本事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倘或势态发展下去,真正闹到了让众君子对他失望的地步,荣靖又岂会是那等子蠢笨的人?他是帝王,就注定必是要以皇位为重。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他做出一个选择,还不若现如今让我来抉择,就此解决了所有的后患。一干二净,谁都欢喜这样的场面。李蒙于心不忍,只是他忠君报国,万事以君主为重:“白太医……”他看着白子墨,提出要等待的人是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要收回才刚说过的话。唉,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一个八尺男儿,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很屈辱。所以寄希望于白子墨,希望白子墨也同他一样识大体,把他的提议给回绝了。如此一来,便是皆大欢喜。只是白子墨这人从来都是肆意妄为,他才不喜欢这种喜闻乐见的结局:“微臣的病人,病得甚是严重……当然……半刻钟的功夫,想来是够微臣一展能为的。”
李蒙咽了咽,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他带来的人只听他的话,见李蒙站在那里不动了,也就跟着木头一样地立着。白子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
两人在唱戏似的你说我和,反倒是我这个事主没有决定的权利。谁能料想,我的生死,竟就这样没有尊严一样地在两人的对谈当中作为博弈的筹码。我却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瞧准了机会,我拍开了白子墨的手,转身朝着反方向跑了去。这里是荣靖在别宫的寝殿,或许是考虑到我在养伤,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人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人迹。除了白子墨与李蒙那几人,一路跑来,我再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他们也没有追上来的打算。跑了不知多久后,回身一瞧,并无他们追来的动静,只是周遭景致落在眼中很是陌生。方向感之于我,向来很是薄弱。但我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也很是注目,即便我自己不说,随意挑了几条道走着,见到我模样的旁人也一早吓得魂飞魄散。亦如当日给我指路的那小太监一样。只恨我当时竟没有感知到半分。有人见我跑了出来,很快跑着去告了状,便带着大批的人来将我围困住。小宫女指着我,浑身颤栗着:“不知她是不是……还请各位大人尽快将之处置,免得出来害人。”
那些人手上有一张画纸,打开来对比着我瞧,这才终于确定,我就是他们所要抓捕的人。其实这是在是很多此一举。莫说只是在此皇陵当中,哪怕是上虞城,都再找不到一个鹤发童颜的女子出来。所以才这样轻易就成为他们口中所说的怪物。“得罪了。”
为首者冲我抱拳致歉,但却极快地就令人将我拿下。这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不愿让荣靖为难,踏进了白子墨等人的圈套当中,最后还是会将我推出作为给天下人的交代。所以很是配合,一直等到他们将我带到一干大臣跟前。他们亲眼目睹了我出现在祭坛之上,还当众发狂,致使祭祀大典骤然中止,无法举行。身为朝之重臣,万民仰仗的君主辅助者,自然不能眼见着君王陷入被百姓唾骂的局面。“祭坛上可都准备妥当了?”
“一概都已经备好了,只等着妖物,再由太妃亲自将妖物烧死,圣上纵使不满,到底也不能说什么了。”
“嗯,那就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完全将被押进来的我视为无物。“大人且等!”
赶在他们准备出门之前,我忙得将人给喊住了。谁也没料想到,我这个“妖物”,在惹出了祸端之后,竟还敢在此时说话。一定是觉得我太不知好歹了。只是身为读书人,到底德高望重,也很是有风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大人,圣上就是被这妖物迷惑了心智,所以才会在事后维护于她,大人可千万小心些。”
有人出声提醒着。“无妨。”
他走到我面前,问道,“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就尽管说,本官能为你做的,自然不会嫌弃麻烦。”
他对我倒没有多少的敌意。只是言语间,看向人的目光当中,都带着一定要我死的决心。“大人可以处决奴才擅闯祭坛的冒犯之罪,只是这妖女一罪,奴才是死也不会认下的。”
冒犯祭坛,至多不过就是回上虞城之后,再施以处决。但冠上妖女罪名后,便是立即当众处以火刑,真正连人的尸骨都不留半分。如何让我有时间能够脱身?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荣靖作为一个君主的威严犹存,而我仍有机会保住这条性命。所以我非要将妖物的名声从我身上除去不可。他眼中充满了怪异的神色:“众目睽睽,即便是你不想认,此时却也非认不可。”
像是觉得我疯魔了一般。当然,从来只有贼喊捉贼,谁会承认自己是贼人?我自信道:“大人缘何一口咬定奴才就是妖物?仅凭奴才这一头白发吗?大人难道,就不清楚,黑发可染白,白发亦可变为黑。”